“……为什么？既然世界上有我这个例外，难道不就意味着一定还有其他例外吗？”
安宁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想了会才继续说道，“那起码，我爸妈肯定不是例外。”
“因为在我初二那年，我收到了一张充满恶意的照片。一个陌生人发来的，我、爸、和、其、他、女、人、的、床、照。”
安宁一字一顿。
“后来我发现，一样的照片，那个人还给安康发过。而且之后他又发了几次不同的。我找人调查后发现，给我们发照片的就是我爸当时的出轨对象。”
“那个时候，我学业压力很大，很想找人倾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教我油画的老师。他建议我可以把一些现实因素扭曲之后画进画里。他说他有轻度抑郁和焦虑，平时会采取这种方式解压。”
“所以……你把那个女人画成了蛇？”
“对。她发给我的所有照片，我都还原了场景，只是把她画成了蛇。我老师夸我画得不错，所以我又把画传到了网上，就发生了之后的那一切。”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妈，或你爸？”这也是海照月十分不解的。
安宁为什么宁愿背负这么多误解，也不解释清楚这些事？
直至今日，安妈妈恐怕都觉得她会画那些画是因为她精神不稳定。
虽然，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可能确实不太稳定。
“……因为，那个时候，我并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
“那年新年，我带康康去放天灯。我偷看过他的新年愿望。他才八岁多，刚刚学会写一些常用字，就要被迫在灯上写‘希望爸爸妈妈不会分开’。”
安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那后来呢？”海照月轻声问。
“……你的油画老师？”
她还记得安妈妈说的油画老师的结局，十分瘆人。
但在安宁的口中，她的老师分明又是另一个样子。
“……是我连累了他。”安宁颤抖着说。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为我爸妈怀疑我会画那样的画是受他的影响，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潜规则了我，不然我一个温室里的花朵为什么会画那种画？他们辞退了他，还派人去警告——他们总是会在不必要的时候给我提供一些离谱的保护。”
“再后来，我听说老师的抑郁加深了。之后再见他，已经是在头版头条上，因为杀了六个人，又畏罪自杀。”
海照月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安宁身上竟然还背负着这么复杂的往事。
她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单薄。
她只能担心地问，“……你还好吧？童阿姨在你身边吗？”
万一她太过激动发病了，又无人照看就糟了。
“我没事。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我一直没人可以说，现在说出来，感觉好多了，就好像我心底那些乌黑、发烂的东西终于见到了光一样。”
“那你爸妈……对你老师……有什么表示吗？”
虽然听盛微岚那个描述语气，她觉得不太可能。
“呵呵。他们压根就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再说了，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说忘就忘的人，怎么可能会记住一个陌生人呢？”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凫山吗？”
“因为今年康康的忌日还没到，他就想把外面的私生子养进家里来，让孩子名正言顺地长大。”
“于是我跟他吵了一架，用我知道的最难听的话骂他。所以他让我自己挑个地方滚，不要碍着他眼。”
海照月被这番豪门狗血家庭剧惊得说不出话。
她看着屏幕上那条大肚巨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那个女人，后来怀孕了是吗？”
感情这条蛇并不是猎食完毕，而是怀孕了？！
安宁嗤笑一声，“不。那个女人因为太蠢，他没多久就腻了。这是另一个，趁着我弟弟没了，拼了命给他生孩子，来我妈面前耀武扬威。可惜运气不好，孩子掉了。”
“现在这个私生子，又是另一个我不知道的女人生的。”
“这些年，我爸身边的女人就像风一样来来去去，我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觉得没意思极了，所以也不想再理他这些糟烂事了。”
海照月直接听到迷糊。
她翻了翻安宁的画，两年前这张确实是最后一副带有蛇元素的画了。
“所以你看，人与人的感情很凉薄的。不过如此。”
安宁在心里默默加上，只有你这个傻子，才愿意承诺永远记得我。
海照月吞了吞口水，觉得今天所知道的一切都刷新了她的认知，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看了看电脑桌面摊开的另一张画——那个月夜下的男生，灵机一动，问道，“那……那个男生呢？你不是说他是喜欢的人嘛？他应该不一样吧？”
“没什么不一样。”安宁冷静地说。
“不对。你喜欢他，肯定是因为他某个地方特别美好，值得你喜欢。”
虽然安宁的爸爸在感情上是个烂人，但她相信世界上肯定有像她的友情一样的神仙爱情。
“是。他很好。”
“但谁也不能保证，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后，他是不是还会这样。”
“人是会变的。”
“毕竟，我爸曾经也是一个像他一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