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最后一片叶子
海照月并没有在疗养院待太久就启程回家了。
疗养院附近打不到车,只有固定班次通往县城区的公交,她只能先坐公交到城区,再转车回凫山。
离下一辆公交到达时间还有大半小时,她坐在公交站台前的长椅上认真思索安宁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父母控制欲过盛的原因,安宁形成了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试探、反问、隐喻等等,她都运用得驾轻就熟,却很少有直接了当地表达自己的需求的时候。
好像“我想、我要、我觉得”这些表明自己想法的语言,在她看来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因此,海照月经常会听不太懂安宁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海照月养成了一个习惯——与安宁在一起的时候,她更倾向于感受她的情绪,而非思考她的表达。
在刚刚的谈话中,安宁曾指着对面大树上飘落的黄桷兰,跟她讲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故事。
“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是一个失意的画家。一年冬天,她生了很重的病。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子对面的常春藤想,等常春藤的叶子掉完了,就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看对面这株黄桷兰,是不是就像常春藤上飘落的叶子?”
海照月问她这个故事的结局,她没有回答。
但海照月直觉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那被安宁刻意隐藏起来待挖掘的部分,很可能包藏着重要线索。
这个线索指向那能够拯救安宁的“另一条路”。
是的,虽然海照月告诉安宁支持她的任何决定,但作为朋友,她仍然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将安宁从深渊拉出来的可能性。
况且,每一次当她和安宁相处,她都能听到来自安宁灵魂深处的呼救,这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她难以忽略。
有时候,心比眼睛和耳朵更可靠。
只是,她换了很多关键词搜索,都没有找出这个故事的后续。
于是,无奈之下,她只能去国内最大的一家问答平台求助。
很快,有一个答主给了她回复:
题主,你说的可能是欧·亨利的小说,《最后一片叶子》。
原文很短,我给你贴出来吧,你看看是不是?
[原文]
海照月连忙感谢了答主,先囫囵吞枣地将故事看了个大概。
确实如答主所说,这是一篇千字的短篇小说,安宁只给她讲了中间的部分。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青年女画家不幸感染了肺炎奄奄一息,她看着窗外原本生机勃勃的常春藤叶子在寒风中一片片掉落,感慨自己的生命就像那株藤一样,当最后一片叶子掉落时,就是她死亡的时候。
当常春藤的叶片所剩无几的时候,她的邻居,一个老画家知道了她这个想法,冒着寒风为她画上了一片永不凋零的叶子。
当青年画家看到无论天气多恶劣,窗外那片叶子依旧顽强地挂在藤上后,她逐渐生出求生的意志力,战胜了病魔。
而在她彻底痊愈后,她才知道老画家为了画上那片永不凋零的叶子,在那个寒冷的夜里也感染了肺炎,没几天就病死了。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在这个故事里,老画家是主角,但海照月知道,在安宁的眼中,那个青年女画家就是她的化身。
她们都热爱画画,都身染重病,可能还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去那不勒斯弯写生。
海照月又倒回第一行,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她要去字里行间寻找有没有被她遗漏的讯息。
然而,短短千字,她越看越心惊。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段话:
“这个世界上最寂寞的,莫过于一个已经准备踏上神秘而遥远的旅程的灵魂。这种信念一天比一天更坚定地占据了她的心灵,而她与友情、与世界的那些纽带则一根一根松开了。”
海照月读到这,一阵恍惚。
原来……安宁竟然想要一根根松开她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吗?
所以她不与自己联系,也不给自己透露任何消息,其实是因为她只想静静地消失?
她的心中骤然生出一丝恐惧和后怕。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找安宁……是不是安宁就可能真的就此消失了?
不行!
不能这样!
她刷地一下站起身。
目光也随之变得坚定。
如果安宁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青年女画家,那么,就让她成为那个老画家,为她画上最后一片叶子——一片永不掉落的叶子。
如果亲情、友情都无法唤回她求生的意志,那么,安宁现在真正还在乎的,会是什么呢?
故事里,医生问女画家的好朋友,女画家的心愿是什么。
好朋友告诉医生,是去那不勒斯写生。
能留住安宁的心愿肯定不是去那不勒斯写生。
海照月努力回忆着安宁现在住着的卧室。
那里延续了安宁卧室一贯的风格,一片拎包就能走人的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家的原因,那个房间里属于安宁的私人物品少得可怜,连她常用的画具都没有。
不知道是放在了其他地方,还是她压根没让童阿姨给她带过去。
但有一样东西她十分眼熟。
一本读到一半被反扣在床头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