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凫山隐居了这么久,她并不怀念滨海市里的所有。
——美食和朋友除外。
安宁见她不仅不附和,还狂咽口水,诧异地看她,“……你想到了什么?”
海照月不好意思地攥紧画笔,小声安利,“滨海市有一家叫vieenrose的玫瑰主题甜品店,里面有很多甜点,你有机会可以去吃吃看,很好吃的。噢!那家店里全都是玫瑰哦!你一定会喜欢~”
安宁听到这话,眼里充满希冀,“真的吗?!”
但她的笑容很快淡了下来,“……但愿有机会吧。”
海照月觉得奇怪。
安宁为什么嘴上说着“有机会吧”,脸上却是“不可能有机会”的表情?
明明她爸爸妈妈的公司就开在滨海,她的家应该也在滨海才对。
她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凫山吧?
不过安宁并没有解释,而是将画笔塞给她,让她按照自己布置的作业随意发挥。
不知道如何随意发挥的海照月画着画着,自然而然就开始走神想妮妮的事,接着想到了自家猫猫,这才引起了安宁的误会。
于是,她把妮妮的事给安宁讲了一遍。
听到妮妮是因为心脏病并发症走的时候,安宁的眉眼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心脏病……并发症?”
见海照月惊异地看着她,她勉强笑笑,“第一次听到猫还有这种病呢。”
“不过,对于猫来说,15岁已经是寿终正寝了吧?只比我小两岁。”
她安慰海照月道,“起码它的主人对它很好。而且它主人不是还带它去拍了全家福吗?还做了猫绒布、毛毡,还能被埋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它留下了很多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东西,还有……不会忘记它的人。总比死了没有人记得得好。”
虽然她嘴上说着宽慰的话,神情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哀伤,似乎在缅怀什么。
海照月心里一滞。
她突然想起自己抽到的那张字卡,以及从喵喵那听来的安家异闻,还是没忍住问了上次没问出口的问题,“……好像从没听你说过你弟弟?”
安宁安静下来。
她凝视着海照月的双眼,仿佛冻结了灵魂般,冷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是的,你猜得没错。他去世了。”
随后,她答道。
“三年前的2月17号,还没有t到9岁的生日,被人绑架。那人是我们小区的保安,联合我们家的司机将他骗出去,不知道将他藏在哪,就塞在小区顶楼的水箱。等我爸妈找到他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和表情都异常冷漠,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
但那越来越白的脸色却让海照月意识到,安宁现在极度不对劲。
那一瞬间,她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
“好了,安宁,别说了。”
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凉到可怕。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吗?因为他们都不在家。我妈在外地出差,而我爸,在情妇床上,我打他们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是阿姨帮忙报的警。”
“康康去世才三年,我爸已经在外有了私生子了,还想着把私生子带回家取代我弟弟的位置。而我妈,为了公司,宁愿眼睁睁看着他出轨也不离婚。”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刻出一道道红痕,身体微微轻颤,牙齿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海照月见掰不开她手掌,刷地一下站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别说了,安宁……别说了……”
在厨房里忙活的童阿姨听见声响,连忙赶来。
她看着将脑袋埋在海照月怀里默不作声的安宁,又疑惑又担心地问,“宁宁?你没事吧?是不是犯病了?我去给你拿药?”
安宁听到童阿姨的声音,僵硬的身体才逐渐柔软下来。
她在海照月的臂弯里调整好呼吸后,平静答道,“没事,我已经缓过来了,童阿姨你去忙吧。”
童阿姨看向海照月,仿佛在向她确认安宁真实状况。
海照月向她点点头,“没事的,童阿姨,我会照顾好安宁。”
“……那就麻烦你了,月月。”
虽然她不是很信安宁已经没事了,但见安宁似乎不太想搭理她,她还是半是担心半是疑虑地回了厨房。
听到童阿姨远去的脚步声,安宁才擡起头。
见海照月满眼忧虑地看着她,她抿起毫无血色的唇笑笑,“没关系,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海照月酝酿半天,只能说一句,“……你不要伤心,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海照月没有亲眼见证过具象的死亡。
但昨天听到妮妮没了的消息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担心猫猫也会没有。
想到猫猫可能也会有这一天,她心脏顿时一阵灼痛。
她和猫猫才相处这么短一段时间,她就已经不能接受猫猫的离开了,而安宁却要接受朝夕相处的弟弟永远离开自己这件事,她简直无法想象。
她不由想起安宁上次给她看的那张画。
倒置的天空和池塘里,悠闲的两姐弟肩并肩靠着,对于安宁来说,这只能是个奢侈的梦了。
她的眼眶周围突然一阵灼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呼之欲出。
“我早已经接受死亡了。”见她这样,安宁反过来拍拍她的手,“我只是不能接受遗忘,因为……”
“……遗忘比死亡更可怕。”她静静注视着海照月,眼神沉寂得像风烛残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