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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新阶段(九)(1 / 2)

第89章新阶段(九)

“你们认识……?”

文潜烈有点搞不清情况。

惊慌失措中,杜争玄点头又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认识。

“当然认识!”

司机在这时给出致命一击,他用小女孩般的欢快声音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的好朋友!”

他在这时摘掉了帽子,像传说中的易容术似的,露出很漂亮的银发。

前面看是短发的样子,但发尾却编了一条长到腰间的麻花辫,面容清俊而狡黠,右眼戴了副扑克牌单面具,能看见左眼是黯淡的银色。

文潜烈一看这画风,心里马上归类了,问:“你跟中原是什么关系?”转头又问杜争玄,“我上错车了,你要和中原去见家长?”

杜争玄:“……”

想象力这么丰富,要不你能学地理呢。

不过,这个人她也的确认识。

这样极具个性的外表,即使时间过去一年多,杜争玄还是很快回忆起来,这就是去年在赌场遇到的大堂经理。

后面他们还在横滨的小巷遇见过。

当时她警告过这个人,之后很久没再发生莫名其妙的坐标转移、他们也没再见过面。

即然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自称「地下室手记者」,杜争玄推断,银发的青年很大概率是Freedo。

杜争玄虽然常上网,但不混圈也不怎么在网上发言。

扩列和加群是她在个人账号上的操作,除了她之外,知道这件事的要么盗了她的号,要么就是当事人。

在见到银发的男人后,杜争玄基本能确定,这两人说的是真话。

而且「地下室手记者」她虽然不认识,但他的神情语气、肢体语言总给人以奇怪的即视感。

杜争玄在记忆里找了找,发现他很像年前地下室的那个「文潜烈」。

……所以这是一张织了很久很久的网。

想到这里时,杜争玄心里涌上了淡淡的疲惫和厌烦。

从很久以前,她好像就手忙脚乱、试图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压进一个箱子里。但事情实在太多,一件接一件,终于箱子合不上了,东西崩了一整地。

忽然就让人不想收拾了。

银发青年说话,杜争玄不接,假装没听见。

她平静地看向窗外,心平气和地想,有本事就一直开,永远别停。把车开到世界尽头,开到悬崖上掉下去。

杜争玄不说话,坐在前座的两个人也不尴尬。

地下室手记者保持着微笑,把手收回去了。这么别扭的姿势,他做起来却很优雅。

银发的司机则好像根本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哼着歌开车。

剩下文潜烈一个人。

他搞不清情况,但看大家都挺友好冷静,好像没有财产生命威胁,想了想,又开始做卷子了。

普通考砸和考砸最擅长的科目,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文潜烈原本地理最好,虽然总分打不过杜争玄这样的六边形战士,但偶尔会考单科第一。

考得越好越想学、学得越多题越会做,考得越好,一个良性循环。

期末这科考砸了,就像循环的一节忽然断了。

虽然成绩仍是优于大部分人的,但对文潜烈自己来说失了水准。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没有题感了。

刚对完答案时,他起初是不信自己会错那么多,然后紧接着就是怀疑,边看卷子回忆考试时的思路,搞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复盘了很长一段时间,越复盘越觉得不对劲。

地理偏文,而大部分时候文科答题,会越斟酌越犹豫不决。

文潜烈就陷入了这个怪圈,他心里明明有答案,但是不敢写,忍不住到处问。

他推迟几天补课,一是在家整理头绪。二是想避开同学。

本来以为这批学生里就他一个附中的,没想到杜争玄也在。

他问杜争玄,杜争玄对地理避之唯恐不及。

文潜烈能理解,他毕业后也一辈子不想看到地理了。

但不问别人,他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写,就只能小声读题嘟囔。

其实也不指望谁回答,就想给自己壮壮声势。

然而这车里,有个对「问题」很敏感的人。

文潜烈自言自语「该地区为什么没有a地层」时,银发司机欢快地打着方向盘,说:

“嗯——是不是图片上没有画出来呢?没画出来的话,当然就什么也没有啦~哈哈哈哈哈!”

文潜烈觉得略神经,但听起来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他拿出答案册一翻,发现竟然真是「图未画出」。

……?

“那、”文潜烈又翻一题,试探着问,“某地区无枸杞霜冻灾害的原因呢?”

“狗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银发司机很愉快地说:“不过大家都受冻、只有它没有的话,应该是没有这种东西吧~”

“命运是平等的!如果有人能逃脱命运,证明他本就不在命运之中。对不对对不对?”

文潜烈听得稀里糊涂,但一翻答案,果然印着「不种枸杞」。

他再问,银发青年再答。

没看题干的情况下都是全对,如果不是车上还有别人,文潜烈都想拍案而起,说简直是先天地理圣体。

什么叫有天赋?这就叫有天赋。

就算他去B市找了一对一老师,未必能比这个人厉害。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浮现,前座的黑发男人适时开口了,问他:“您要下车吗?可以在前面放您离开。之后我们可能要去比较远的地方。”

文潜烈没表态,杜争玄在他前面开口了:“就在前面停吧。”

文潜烈摇头:“我不走。”

杜争玄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回去补课你想干什么?”

车里还有其他人,文潜烈只能挑一个理由说:“这位司机老师的地理很好,我不去B市补课了,我要跟着这位老师。”

地下室手记者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当然可以。我们原本就是计划改为游学,会按照期限结束,送两位回家的。”

还叫上老师了,还游学。

杜争玄不可置信地看着车里其他三个人。

文潜烈在旁边开始写卷子的时候,杜争玄就看过他一眼。

那时候,杜争玄想起她高一第一次被弄到横滨,也是一心要找地方写卷子。

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没办法这样想了,她会考虑别的东西。

“在前面把他放下去,”杜争玄对地下室手记者说,又问文潜烈,“你先下车吧,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你跟他学,你看他正常吗,就算他自己会,也不代表能教人。”

文潜烈态度很坚决:“我不。他的思路对,我就算去B市,也未必能找到题感像他这样好的。”

“题感这种说法太虚了吧,”杜争玄说,“你稳住心态,一轮复习多过两遍基础知识情况会有改善,没必要为了几分……。”

「没必要为了几分冒险」。

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文潜烈在这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种眼神不像是少年人的目光,也不像是在看同学。

又沉重又虚弱,带刺。

他这么看了杜争玄一会儿,忽然笑了,说:“可能对你挺无所谓的吧。”

“你在哪里都能考第一,转科了还考第一。你上课随便听听,

一道选择题3分,排在名次上就是好几个人。

拼命刷题拼命学,考场上碰到不确定的,恨不得从盘古开天想到未来一百年后,怕选错。

然后出来对答案,发现砸了。

“一开始还以为对错答案了,跟别人说都以为我在装。老师安慰我说下次好好考就行,可我要是下次也考不好呢?要是我以后都考不好了呢?怎么办?”

他笑了笑,说:“你根本就不懂,你怎么可能懂呢?”

“……”

杜争玄也看了他一会儿,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

她和文潜烈不熟,不想拿自己的事出来和他吵架。

杜争玄初中的时候就知道,分数很重要,对一些人来说比命都重要。

她初中有段时间,在考场上写不出来字。

小升初的时候她去寄宿初中,是高高兴兴去的。

她在村里小学六年没交到朋友,所以对寄宿中学有种美好幻想,觉得大家住在一起,一起上学吃饭,多好玩,就像她看过的动漫一样。

开始也确实一样,一个宿舍住六个人,都是小女孩,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说话,互相分零食吃。

然后开学,月考、期中考、期末考。

杜争玄是村里上来的,她赶了一年进度,最后期末考了个第一名。

再开学考时,就有人问她假期学得怎么样。

她暑假没学习,如实说了,考试出来名次一般,一切照常。

后来月考,又有人来问,杜争玄说了她的复习计划,说了她还没复习完的。

成绩下来,她是第一。

周围人的态度就有点不对了,说话夹枪带棒的。

杜争玄感觉到了,等期中考前又被问学得怎么样时,她直接说:

“为什么老问?是我学多了就影响你学了?你每次都来问,我能怎么说,说我虽然没学完但是脑子聪明、随便一学就能考过你?还是说我已经复习得万无一失就等着上考场考第一了?你喜欢听哪个?”

她这么说,那个人愣了一下,和她吵起来了。

后来事情闹到老师那里,老师偏帮杜争玄,把那个人骂了一顿,让他写检查、叫家长、停课。

虽然还有以前的事叠加处罚,但这个结果还是偏重。

那个寄宿初中抓成绩抓得很严,为了激发学生动力,有时候会故意区别对待。

这些是杜争玄后来才想明白的。

当时出了这件事,杜争玄在宿舍一下就没朋友了。

没人跟她说话,她就算主动开口,也没人会接话。

有时候她会听到有人聊天,说「学婊如何如何」。

没指名道姓,想打人,但不知道该打谁。

后来她在考场上不敢写答案了,拿着笔一看到白纸就心发慌,直流冷汗。

杜争玄终于考砸了,心里还有点高兴,觉得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诚实,自己的清白。

她天真地等别人知错就改,再来和她说话,再一起挽着手去打水。

没等到。

老师责问她为什么不好好考,她放月假回来,在宿舍门口听到有人笑话她「遭报应了」。

她那段时间在学校过得不好,终于在考场上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对着卷子吐了。

父母把她接回去,停课了小半年。

再回学校就换班换宿舍,埋头学了一年多,没升那边的高中,考回附中来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想,就因为成绩,你们这样对我。

后来她上了高中,又想,原来这样对我是为了成绩。

上了附中后,她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全忘了,没想到一说起来竟然还记得。

她透过车窗反光看了看文潜烈,心想,爱学地理就学吧,哪有人家要学习她还拦着的道理。

杜争玄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内视镜,地下室手记者也正通过镜子看她。

青年的眼睛是酒红色的,沉在一片阴影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冰冷。

杜争玄想起他们一直讨论的那部动漫,女主角就有这样一双眼睛,监控摄像探头一样的眼睛。

司机一直在哼歌,地下室手记者在歌声里对她微微一笑,从写字板上取下一页什么东西,折叠收进了怀里。

没等杜争玄想明白那是什么,车子忽然一阵颠簸,再睁开眼时,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

他们原本是行驶在公路上的,这么颠簸一下之后,路就变得不太平了。杜争玄不得不扶住车窗上面的把手,旁边文潜烈也写不下去题了。

变糟的不只是路况,连周围的环境也变得复古。

随意堆在墙角的垃圾杂物,砖块墙上的胡乱涂鸦,就连街头行人脸上的精神气都像被吸走似的,目光直愣麻木。

一到这里,银发司机就彻底放放飞自我,像开跑跑卡丁车似的,时不时从路中间出现的金色漩涡中开进去,然后又从另一个空间出来,宛如科幻电影中飞船跃迁。

就算杜争玄这种不晕车的人,也给生生整晕车了。

车子七拐八拐,最后在一栋不高的建筑物前面停下。

银发司机先下车,声音热情洋溢:

“欢迎!欢迎两位来到温馨之家!”

剩下三人从车上下来。

杜争玄心里压着火。文潜烈去拿行李,她没跟去,她走到银发青年面前,擡脚就踹他迎面骨。

青年的反应很快,那种金色涟漪般的平面闪现了一瞬,他的腰部以下就仿佛大变活人似的,迅速消失不见了。

杜争玄没踹着。

但她也反应很快,转头去踢后面的地下室手记者。

地下室手记者是名举止优雅的青年,皮肤是缺乏血色的苍白,看起来有些体弱。

他下车的动作有些慢,被杜争玄堵在了车门口。

果戈里立刻去救他的挚友,但车门的位置狭窄,搞不好容易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