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议会步入尴尬场面。此后,各家一致商定,为避免再生口舌之争,聚评就此取缔,改为递交文书,加盖宗印,可由疆域府验明真伪。
饱尝跌落之痛的少年通过层层考验,直入疆域府,再无消息,当他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世人口中时,他成为了疆域使副统领。疆域使,府册不留名,唯有两位统领,可得这份万中无一的殊荣,宫丞凭自己的本事,清正了他以往受到的声声非议。
——世人早遗忘了当年波折,早忘却了昔日尴尬。
若问雪家为何在第二年的表决上弃了权,唯有已逝之人才能作答。楚曦然有一轻狂之想:宫丞一定不会忘记那一年的耻辱。时隔多年,雪家横遭这一人祸,旁人不会作此狂想,但楚曦然有把握,那人未必与此清白无关。
这份把握,源于他亲身的感受。
他原以为自己从不缺乏受人评判的勇气,可当楚家正式成文宣告了世间,静候各家送来书函的时日里,他心中出现了难以抚平的忐忑。定数难料,谁也不敢肯定自己会受到众家的首肯,便是如他这一常年与各家宗主往来议事、被世人称颂的佼佼者,还是免不了猜疑旁人背地的心思。若结果不如所想,难保他不会对否决之族记恨于心。活生生历了一遍炼狱之境,他才深知为何疆域府要设下诸般考验,将世俗常情从人身上剥除个干净。
如此一来,之后的一切都能连上了。
十足的嘲弄——如痴如醉听着大英雄洗清耻辱的故事,那懵懂孩童,那血性少年,听来的竟全是胡扯!亲口讲述了这故事的人,他同样尊敬的高叔,就是那位列权重之人曾经的心腹!
一直信赖的长辈们都在利用他,父亲,与父亲交情笃深的高叔,借着他单纯的所图,从一开始的秘密接近到后来掩藏不住的疯狂杀意,难道不都是要遮掩某些见不得人的旧事吗?屡屡背叛他真心,这背叛,全成了他眼里容不得的风沙!
高高在上的世外组织中,竟也混入了这样的悖逆之徒,他深恶痛绝,但他没有气馁,将奸人从中揪出来,肃清祸害,正是他立志想要去做的事。为枉死之人、为无辜之人讨一公道,足以慰藉他身陷滥权之人造就的阴暗面所激起的绝望。
动摇的种子就是在那场血战中埋下的。
他深知,从那日起,身边亲近的人,他一个都不能再相信了。
若非来自疆域府的统领大人亲手将他救下,他也要死在那场阴谋里!
如今的性命是上天的恩赐。
至今还历历在目。那一袭墨色斗篷朝他走来,那样的气息让他心生安详的空寂,如同只影矗立于雪原之中,与四下融为了一境。他漆黑伟岸的身影,被笼罩在将将浮出天际的晨曦之下,周身漫开的光辉,金澄澄的,气度惊人,摄人心神,根本别不开视线,他好似世间不二的权威化身,逼得人不知不觉间呈现出膜拜之姿。他是天神的代言人,他有一身掩藏不住的浩然正气,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吴道白走来他跟前,自报了来路,俯视着他露出了别有兴致的神情,出口的第二句话着实令他震撼:“小子,你也想成为疆域使吗?”
他是会看穿人心的神人,单凭所视之人的眼,就能读出他心中的念想。这分明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瞬间贯穿了他的整个周身,他浑身发着微颤,吴道白的余音在他脑海里嗡嗡不绝,他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便是不答话,吴道白也能懂,他嘴露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了一支信物,道出了第三句话:“见你有缘,这枚翎羽令箭赠与你,日后就凭此物,兑现你一个承诺,好好用它......”
随后,这神秘的高人一擡手,率一众使者于顷刻间消失在了茫茫荒原之中。
周围的厮杀声早就落幕了,可楚曦然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周围已是静悄悄的一片。破晓之光洒满在空旷的荒野之上,刺得他的眼睛生疼,再也睁不开,精疲力竭之感袭来,他一头栽了下去。
那次相遇,犹如一个启示。
走向吴道白是他唯一的路。他身揣着记载了杀人密事的卷宗,心兜着对不法之事的可靠供述,一切仿佛命中注定,这一隐事理应经由他的手大白于世。
楚曦然摸了摸怀中珍贵的令箭——或许收下这一信物时,他注定要追随那身影。
每五年,吴道白都会亲临选拔大会,亲眼考核一众参选者。唯有通过了初选,他才有机会觐见这位统领。楚曦然告诫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以令箭之请,递交卷宗,口述因由,托付吴道白彻查当年之事,还天下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