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初生第一章一眼纰漏(四)
听见回廊上有两个男子断续在说话,心想是清明和冬至回来了,雪湘若吐纳出最后一口鲜冷的气息,敛收了调息,迎出门去。
两人神色畅快,似是得到了预期的结果,雪湘若紧绷的心随之柔和了下来。
“如何?”他问。
清明回道:“有猫腻。楚克凡此人,身世背景全无一丝造假,但今日去他老父家中仔细问过,实则无人能证明他就是楚克凡其人。楚克凡此名,极有可能是他人顶替。”
雪湘若惊道:“他人顶替?”
“七年前,他家中发生过一场大火,楚克凡的父亲楚庚年在大火中被灼瞎了双眼,当场就不能视物。楚父回忆,在慌乱中是楚克凡将他从大火中救出,救出父亲后他自己反被悬梁砸中,烧伤了大部分身体,容颜尽毁,这莫不是太过巧合了些?”
楚克凡家中着过大火,在他们眼中或是一蹊跷之事,但雪湘若仍有疑虑。
“单凭一场大火,就能推定楚克凡不是其本人?”
冬至抢道:“粗略听来故事是通的,关键还得盯着细致处!据邻人说,在事发前,他们父子俩多年不睦,左邻右舍都在背后嚼舌根,说楚家养了个不肖子,连日连夜的不着家门,巴不得老父亲早些进棺材,楚父也笃定儿子当夜去了别处花天酒地,细问,他如何得知家中起了大火?”
“许是邻人知会?”
“好,就当是有人知会,可他家中离烟花巷距离不近,楚父由梦中惊醒已是瞎了眼,照这般算来,那时火势已然不弱,就算他听见险情,急奔回来,又如何转了性子,连自己的死活都不顾了,闯入烈火中营救他早就看不顺眼的老父亲呢?”
“再是不孝,他也不能枉顾老父亲的生死吧?”
“一个败光了家中薄产,丢尽了祖上脸面的纨绔子弟,哪会像雪宗主想得这般顾念养育恩?有时血还浓不过水呢!”
冬至之言有他的道理,可雪湘若仍是不相信,子会自私到对父见死不救,他就是自己没勇气冲进火里救人,从旁呼救亦是个办法——对啊,他若如邻人所说的那般不孝,又何必赌上自己的性命呢?
清明知晓冬至是对楚父生了怜悯之意,才如此唾弃昔日的楚克凡,他将话头拉回公允。
“以上这些仅能存疑,失火的起因才是疑点之一。邻人称城卫府结案时,将失火归为楚父点灯不慎,楚父每夜照例为儿子在前堂留下烛火,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又曾供职于城卫府,身手不弱,那一夜,他竟深睡到被火灼伤了眼面,疼得受不了才醒来,其中必定有诈。一来,前堂的火是如何蔓延到了他的后院?二来他有身为武人的警醒,他沉睡不醒,恐是被人做了手脚。”
雪湘若凝起眉,若有所思。
“的确古怪,遇火灼烧,常人就算在梦中,断不可能任由火伤身,且楚父竟被灼至瞎了眼!”
“正是。起火那日,按常理,楚父的意识当是模糊,细节记得不清,言辞中有些零碎漏洞,或许旁人乍一听来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仔细推敲,还是能察出许多的凑巧,例如,楚父只有头面遭了难,楚克凡贸然闯入正旺的火势,推开父亲,自己在火中,刚巧毁了全部面容......”
雪湘若问:“毁了面容,瞒得过旁人,可要瞒过老父,任他死在火里岂不更省事?”
“这便是那人的高明之处。老父身亡,事闹大了城卫府定会详查,落下怀疑,谎话难圆。留下活口,让老父为他坐实亲生子嗣的身份,岂不心安理得!”
雪湘若倒吸一口冷气:“好阴狠的手段......那真正的楚克凡,又去了哪里?”
冬至啧道:“定是早就从这世上消失了!”
雪湘若叹:“那便是死无对证了。”
冬至笑得使人发冷:“雪宗主恐怕不清楚惊蛰师兄是个怎样的人。调查周全,事无巨细筹备好一切,等待时机潜入伪装,销毁一切人证物证,像极了他的处事,对吧,清明师兄?”
清明闷声不语,默认了。
可事后要躲过旁人的猜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可能有人瞒天过海、假意扮作他人这么多年,竟不至于受到分毫的怀疑?
他的确能够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清明轻笑道,“这对他来说,不难。”
雪湘若沉默不语,但见他神色,定是不敢相信。
“是他的话,日常举止、饮食习惯、闲暇趣味,统统会依照真正的楚克凡来。”
“那他的声音,他的武功路数,也据此变换了么?”
“他的声音,据称不似从前,但有火烧为由,如今呈嘶哑的情状,旁人自当接纳。他的武功路数嘛,依我与他交手那一回看来,全然不似惊蛰。”
冬至连忙道:“这倒是可以与他事发后发奋习武联系在一块。我猜他经由教头传授,改换修习楚家的功夫,惊蛰师兄悟性过人,经年累月修正自己的旧习,总能骗过大多数人!啊、还有,在旁人眼中楚克凡那般孤僻,不爱与人打交道,想必他就是利用了楚克凡不怕与人交恶的习性。我虽早知惊蛰师兄很难缠,很难对付,却没想到他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