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讥道:“你自己瞧瞧!你再死撑下去,命都要没了!”
芒种仍是僵持着不发一言。
霜降放出狠话:“我真不管你了,要死要活你自己看着办吧!”
牧梓澄不忍耽搁救治时间,缓言道:“霜姐姐,你先去找些清水来吧。”霜降唉声叹气地甩了门出去,看来是真的气急了。
牧梓澄转头看向那执拗的少年,他双目早就失去了这般年岁应有的清澈,心府已被世事磨砺得极其深沉,此时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因失血太多都快几近浑浊了。
“你害怕?”
这一言像是击中了内心,芒种猛地露出凶意,心下却不明,为何这不经世事的女孩能一语道破他深藏心底的恐惧。他遇见过太过的恶人,经历过太多的恶事,再不敢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报以信赖。他清楚,在这世间,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旁人再示好都不可以轻信,哪怕是他的同门与传授他绝学的师尊。他能活到现在,全靠孤身自护,不对任何人抱有无用的希冀。对于一个武艺并不足够精湛的杀人者而言,这一信念,是他认为最合适自己不过的。
“你也怕我,会像害了那个人一样,害你?”
牧梓澄语出平淡随性,芒种却听出了她心中无以复加的愧疚。他顿时悟通了她方才的呆状——她并不以为那追击者该死,她根本就没视他为敌人。真相也许难以探究,芒种现下也说不准,那人到底是被他砍了胳膊失血而亡,还是因金针刺入了要xue而亡。
“不......你是医师,你救人。”芒种说着扯开了衣衫,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见牧梓澄未曾料到他突然改了主意,又冷言道,“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你再磨蹭,病人就要死了。”
牧梓澄忽地恢复了平日的利落,她擦拭掉血渍,摁住伤口止血,洒了药酒,敷上膏药,再替伤者包扎好,无需花费心思考虑每一步该如何进行,一切都是再简单不过的惯性使然。
她心怀的疑虑,并非在于不明芒种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而是她看到了他满身的伤痕,那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年的苦痛,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何如此排斥他人,不敢轻信于人,霜降虽是他的同门师姐,却是一个杀手!但他也不全对,他说她是医师,所以不会害人,可她明明刚杀了人......
墨铸所铸之器是杀人之器,医师手中的刺针也可当作杀人的暗器,她原以为为了救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是杀一人救一人,还有意义么?
霜降打回水来,屋内的救治已经完了。她望着地下一堆擦完血渍的废布,惊讶于牧梓澄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倔强的师弟妥协。
牧梓澄收拾好了医具,忽而有一个执着的念头冒上心间,她想要去看看那人,看看他是否没死,还能有救......这念头有多荒谬,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魔了,可是在她处理完了芒种的伤势后,这股念头止不住地,牵绕在她的心间,她非去不可!
少女颓然向外走去,魔怔般的样子被芒种瞄见,竟心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一丝心绪,他觉得她像是会去做什么傻事,可他又没有余力去阻拦。他这股直勾勾的视线被霜降看了去,开始只是疑惑:“你这眼神不对劲啊!你担心?可从没见你......”后忽生调侃之心,“呀,你不会是?”
芒种面无波澜,仿若还她方才的讥笑一般,嘴角拎起嘲讽之意:“师姐,你怎生得这般粗心,你还是跟上去瞧瞧才好。”
霜降一听,玩笑之意全无,立即追了出去,牧梓澄已钻入了外出的通道,正找寻怎么开门呢。这门需使暗力方能打开,还好她力气不够,霜降赶忙将她拖了回来,厉声道:“外面还有人在追踪我们呢!你这时出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的救。”
“你,傻瓜!那人已经死了!都说了他的死不关你的事,你怎么这么傻!你又不是故意......”
“我就是故意的!我怎么会不是故意的?那xue位,那深刺,我当然知道可以置人于死地!我连其他的方式、不致命的方式都没思虑!我满心就想着直中要害,我以为只有这样做,才有机会救芒种......我以为只有用违背祖训的方式,才能救人......”
棠梨明明警告过的,再想别的办法,这不是唯一,可她不听,偏偏选了一条绝人之路,她心中生出了邪念,不配继承爷爷的衣钵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劝阻过她,她却枉顾了所有人的劝阻。
这番念想倾巢而来,牧梓澄止不住,霜降只能将她按在小屋里,不许她再踏出一步。奈何禁锢得了人的行动,却禁锢不住人燥乱的念头,霜降终究想不出一点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