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恒听得这一声啼鸣,心头一紧,屏住了呼吸,目光立刻凝聚到声音传来的方位去。紧接着他头顶之上滑来一双飞翼,身姿舒展着,雪白的双翼在空中纹丝不动,宛如乘风而来。雪鹰划过高空,飞至宅子的上空时,打着圆盘旋,逐渐降下,花晚恒感到周遭冷气的流动竟被它打乱了原先的动向,凌乱的气息在他周身飞旋起来。
雪鹰的身形越来越大,最后落在了二楼屋前的砖瓦上。它的身体大而头小,在尖狭的喙末,两抹赤橙之色在狭小的面部晕开,这便是这种雪鹰独有的面貌。
花晚恒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停歇在瓦片上的巨型鸟类,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惊叹于赤面雪鹰有如此庞大的身躯。一般的鹰隼身体不会超过常人一臂之长,双翼展开后不过丈余,而他估量着不远处的这只大鹰,想象着方才他在头顶上滑过的模样,应有同类的三倍之长宽。若是隔着不远的距离,羽翼掠来,人都会被它一翅膀扇飞老远。这雪鹰果然看起来凶狠凛人。
雪鹰停上瓦楞后,收起了飞翼,它用喙尖啄起自己雪亮的羽毛,不知是在挠痒还是在梳理。一切都捯饬完后,扬起了小脑袋,擡着两只尖爪,挪向朝着屋瓦对开的一扇窗前去,时不时往那屋里张望上一眼,见里头似乎没有人,又自顾自地啄起了身上。等候了片刻,它好像听见屋里头起了动静,又转向窗里盯着不动,随后异常兴奋起来。
花晚恒听见它发出阵阵低声的呜鸣,虽然人鸟不能同语,但他却也感受到了这大鸟正对谁表示着亲近之意,瞬时好奇了起来——他方才叫门分明不见人应,怎么这鸟一来,人就肯现身了?他倒要看看,这屋里到底藏了何方神圣!
花晚恒凝神注视着高处的窗台,一个女子的侧影出现在窗前。那姑娘穿着月白的衣衫,年岁尚轻,只看上一眼,就使人想到了清幽山谷中掠过的微风与山涧水潭通透的清灵,眉眼之间隐隐透着出尘之感。
她将一只手伸出窗外,凶猛的异兽歪着长脖子,将头埋在她手心里,她瞧着眼前孩子般撒娇的猛兽,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意。
旁人看来,实在是一副温暖恬静又心生怪异的画面。
雪鹰见到这姑娘,像转了性子似的,叫花晚恒吃惊不已。忽然,他感到身旁有人凑近,原来是蛮八买了烧饼回来,直直地盯着二楼窗台,看得如痴如醉。
“公子,这就是我瞧见过的那个姑娘,真好看......像个小仙子,公子你说是也不是?”转头见他家公子皱着眉眼打量他,蛮八瞬间咽了口水,递上一物,“啊,公子,烧饼。”
花晚恒愠怒道:“这我还能吃么,你口水都滴到上边了!”
蛮八真信了他这话,胡乱抹了两嘴下巴,一瞧手上也不见唾沫星子,一脸无辜地回道:“公子,哪有口水啊,真不吃?公子要不吃,我可吃了啊......”
花晚恒眼都不转地推开他手上的饼,不耐烦道:“不吃不吃,雪鹰来了,我得多看两眼。”
蛮八咬了一口烧饼,塞了满嘴,边嚼边笑:“公子是看雪鹰呢,还是看姑娘呢?”
花晚恒一听急了,一手揪了蛮八的耳朵,劈头盖脸一顿怒骂:“乱说揍你!烧饼都堵不住你这张大嘴吗?赶紧吃你的!”
忽觉一阵寒意传来,花晚恒冷不丁一个哆嗦,他擡头望见雪鹰,正死死盯着他这边看呢。猛禽的目光中,满是透骨的杀意,那目光仿佛借用了它的利爪,牢牢钳制住了楼下的瞻仰者,两人霎时间动弹不得。窗台上的姑娘听见了动静,面色一惊,转瞬又平复了下来,安抚着盯准了猎物的雪鹰。半晌之后,雪鹰见那两人没有动静,发出一声尖利的啼声,像是警告他二人一般,忽地就别开了头又与姑娘亲近了起来。
花晚恒与蛮八趁这空当,赶紧撤离了此地。
两人转到近旁的巷口处,藏起身来,只敢暗中遥望窗台上的光景,青衣姑娘撞见他二人后,举止并无异常,花晚恒心想许是这几日时常有人来她楼下观望雪鹰,早已习惯了。又见她将一串小药瓶挂在了雪鹰的爪子上,贴近雪鹰的脑袋旁,不知冲它说了几句什么话,雪鹰便乖乖地远离了窗前,扑腾一下展开了宽阔的翅膀,飞向了夜空。随后姑娘将窗关好,看似并不想招惹外人。
花晚恒再无心前去攀扯,方才饱受雪鹰的死亡凝视,直到此刻,汗毛都竖着不能放松。
那一串药瓶子,倒是引得他留心,不免生出猜想,不会是老前辈患了疾,这才叫人来昭临取药医治吧。只是他左思右想,却猜不到那姑娘又是何人。大伙都说雪鹰极其不耐烦受人驯服,她若不是与老前辈有瓜葛,哪能与雪鹰这般亲近,简直是受到了主人般的对待。
蛮八见他久久不语,试问道:“公子?那屋里既然有人,公子可需我去问问老前辈的事情?”
花晚恒神色窘迫地瞪了蛮八一眼,拉紧了衣襟,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了!”
蛮八愣在原地回味他这副神情,想不明白公子怎得又打消了刚才的主意——宅子里的人都现身了,公子倒不乐意再去敲门!他哀叹了一声,不懂公子在想什么,又觉得甚是可惜。呼出的白气散在寒风里,他忽然一个冷颤,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饼,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