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一阵虚无缥缈、让人背脊发凉的笑声,听起来比哭还难过,像把利刃割破了黑夜的身体。雪湘若只觉耳膜震裂,狂意沿着心脉往上攀爬,在微凉的秋夜里,烈性灌满了全身。
手上忽然传来冰冷的触感,一阵清新的气韵在手心里化开,迅速抑制住了他刚刚沸腾起的热血。是牧梓澄在他手心里塞入了药囊,在迷雾中,她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变化。她分明也是害怕的——顷刻的触碰,雪湘若也感受到了来自她指间的凉意。
黑影仿佛围在他们两人这一侧兜着转,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无趣、无趣!你个女娃娃,开始还有点意思的......这阵算不得高深,我也就改动了那么一丁点儿,你就这点能耐!瞧你挠破了脑袋,太教人失望!无趣,失望!”
原来阵主早已察觉外人闯入,藏在暗处观察他们。
从破阵时起,他一路潜伏跟随在几人附近,眼看着牧梓澄破解了阵法,走出一小段生路,觉得还不过瘾,随即变了阵法走势,令她找出的生门发生转换,困在了死路里。
虽心有不甘,可阵主能在瞬息之间调变阵势,牧梓澄对此是怀有几分敬畏的。但这阵主装神弄鬼,布下这么一个要命的阵局,只是拿人寻乐子,又令她委实不爽。
清明再问:“我等并非有意冒犯,阁下可否帮我们解了阵,带我们出去?”
那怪人放肆地笑了起来,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荒诞之言。待他气喘顺了些,用古怪又尖利的嗓子叫道:“你都说了,私闯我的山林,怎还臭不要脸叫唤?小子,我看你是没长脑子吧!我这林子从不是他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想出去?行啊,我又没拦着你们,快用你们那糊掉的脑子想想法子呀——大可告诉你们,至今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破得了我的阵!”
乖张,孤傲,这样一个遗弃了众生的隐士,竟然还需编造谎言来宽慰自己。方才霜降只不过随口一说,就激得这怪人藏不住暴躁的脾气,若是被人拆穿他言辞中的漏洞,是否能引他显出真身?
“说谎!从前就有人破了你这阵法,我看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故意刁难,我们早也出去了。”
牧梓澄点破他为自己支起的光鲜外壳,故意激怒他。
那虚空的幻影听完她的话,忽地消失了。林子里不见虚影晃动,也不见他出声,时辰一刻刻地流过,不见新的动静。那人难不成一气之下,把他们扔在这不管不顾,兀自离去了?
清明的双眼像鹰一样,注视着四方的细微变化,他倒是期待着那个怪人会因这番激将,忍不住靠近来偷袭他们,那正是他等待的狩猎时刻。那人身法卓绝,也是巧借这片雾林的天然之利,听他声音,高亢中夹着枯槁感,是久经沧桑的岁数了,真要面对面打起来,不一定是他与闻人达的敌手。他仍有捕捉到那一丝生气,他知道他还在附近,却沉默着。
霜降顿时不适应这周遭的安静,低语道:“这样刺激他,他不会又在憋什么损招吧?”
“小姑姑又没说错!你听他那狂妄的语气,把我这个活着进来第二回的人,放在哪里了?”
“你与牧紫泉是什么关系!”
那声音骤起,惊得闻人达一哆嗦。怪人刚才一番沉默,是回想起了从前的那段经历。此时他的声音已不像先前那般虚幻,他好像放弃了故弄玄虚,听起来真实了许多。
“老子是......”闻人达正要嚷嚷起来,不想那人根本没在等他回答,又问了一遍。
“你又与牧紫泉什么关系?”
这句话不像是在问闻人达,声音的来源变了位置。清明好不容易捕捉到的方位又失了准数。这个古怪的阵主,真是有够多花招的。
牧梓澄觉得怪人这句话是在问她,他念起爹爹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暗想闻人达说过的,爹爹看来的确与这怪人结了梁子。冤家路窄,她不敢大意,摸不准她表明了身份,怪人会如何。
暗影从四面腾起,好像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分身。他不在意对方回不回答,突然行动了起来。
守候猎物的捕猎者又落了空,这叫清明如何分得清,人会从哪个方向袭来。几人无不屏住呼吸,静待袭击者出现。一眨眼,人影穿过他们之中,来不及触及,人影又飞走了。只是飞走的人影似乎还拖走了另一个身影。
几人面面相觑,发现牧梓澄不见了。她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凭空消失了。
“澄儿!”雪湘若心头一颤,朝人影掠过的方向追去,却被脚下的铃绳绊住了,他不顾身处迷路之中,一路往那边摸去。
三人追着他一通乱撞,周遭的铃声尤是绵绵不绝,一点都看不见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