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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饮赤莲 第八章 敬酒不吃(二)(2 / 2)

他隐瞒了真实来路——牧梓澄暗想,这原石绝非是曲遇明心甘情愿出让给他的,不知他又用了什么说辞骗来此物。

晏家虽有远古神石,可据牧梓澄多日来的观察,其中适于铸成好刀好剑的并无几许。如今天下安泰,不如远古时期兵荒马乱,武人多偏好于刀剑,用来习武比划最是有气节,其他兵器太过小众,高深武艺逐渐失传,唯有宝刀名剑会引得世间武者竞相争夺。晏瑭定是想在这个方面大做文章,来猛增晏家地位。她记得那掌柜说过,近年来珍品难遇,晏瑭或是早就打着如意算盘,使出诡计夺人所好在先,后利用她铸成好剑,重振晏家威名。

她心知这稀世之宝原本就归曲遇明所有,在她识得的剑客之中,又有何人具有曲遇明那般遗世独立的风骨,能与之般配呢?她实在看不过晏瑭这番作为,一面与人称兄道弟,一面在其背后使诈,她亦有些自责,设想当日应允了曲遇明的请求,或许他的宝贝不会被人夺去。

此时激怒晏瑭,于她并无半分好处,但她还是仍不住想扒开晏瑭虚伪的面具。

“论暗中盘算,我可自叹不如晏宗主,晏宗主实在是好手段、好戏码,可你莫要欺我不知此石来历!你究竟是如何从曲大公子手上讨来此物的?”

牧梓澄此言让晏瑭瞠目结舌,未曾想她知晓此物来历。他本打算将它纳入私囊,事后对外宣称这本就是晏家之物,届时无人出面可为曲遇明作证,虽是欺瞒了兄弟,但他知曲遇明为人洒脱,这等身外之物他定不会计较,或是撕破了脸皮又如何,兄弟情谊哪里比的过一族之将来。

如今,这个主意看似行不通了。

不过这原材已落入他手中,就算铸剑者知道它归属何人,他又何惧?只要墨铸主人一日不铸成刀剑,她就要在晏家惶惶度日,她侍卫的性命还在他手上,全倚仗她是否听话行事。

就算她对外走露了风声,日后流传了风言风语,他身为宗主何愁压不下去,谁又会信她一个小女子空口无凭之说呢!

晏瑭不禁笑了起来。

“既然你已知晓此物来历,我告之于你来由又何妨,这东西是我从遇明手上讨来的,正因为兄体谅他的心意啊。遇明是何等人物,他不惜放下身段请你这个名不经传的墨铸主人铸剑,全是看在你父亲昔日的盛名上,你在我府中之事我已相告,我劝他将这宝物让我带回,并答应他定有法子让你为他铸成宝剑,你说这天大的好事,遇明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你看,若是你早先就答应,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只需你一句话,就能成就晏家与尊文山庄首席剑尊,还能重振墨铸,这样一桩好交易,墨铸主人何乐不为?”

真是这样么?牧梓澄想起了与曲遇明聊及此事的情形。

她只知曲遇明提及晏家并非他的良选,不愿透露个中缘由。他既与晏家往来多年,定远比她要清楚晏瑭的为人,只怕他不肯多言是为了顾全晏瑭的颜面,不愿在背后道人短处。尊文山庄与晏家交情匪浅,曲遇明又十分顾念这份自幼来的情谊,晏瑭若是成全兄弟,借此机会一举两得,那他所作所为说得通。

可她还是忍不住对晏瑭这番说辞心生疑窦。理在,情可在?晏瑭此人最不缺乏的便是游说之舌,只需以她的名义相劝,曲遇明岂会不被打动。

此刻她只盼,当初颇为唐突地拒绝了为曲遇明铸剑之事,能让他多留个心眼。

“晏宗主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一桩于我们三方都好的交易么?铸材在你手上,剑在晏家锻造,铸成之后,与我和曲公子还有关系么?我看晏宗主根本就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妹妹有这思虑,做医师或是铸师倒有些屈才了呀。人道雪家可怜无以为继,嫡子那般模样都勉强上了台面做了宗主,我看让你去做都比他强。”

“你莫要羞辱他人!”

“别急,我话可还未说完呢。依我看,你就该放下墨铸,与他一起回雪家,安安稳稳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少出来惹是生非,他虽时运不佳,但得你相助,想必雪家不会衰落。”

“我看你不过是想劝墨铸从此退出江湖,你好少一个竞争敌手吧?我算是想明白了,林冶的作为定有你从旁唆使,此举不正好清除与你晏家争鸣的异己么!真似你惯有的手段。”

晏瑭脸上闪过一丝不经察觉的戾色,转瞬便又恢复了笑眼。

“早就劝过妹妹慎言,这等忤逆之事,胡乱栽赃给晏家,也是要治罪的!林冶背后有无他人怂恿我可不敢说,我只知道杀人行凶之事都是他一人犯下,行径恶劣至极乃是不争的事实,他亲口承认了所犯罪行,这点你大可去向遇明贤弟求证。妹妹年少,心性不稳,尚需磨砺啊。”

“晏宗主训斥得不错,我当初就是轻信了你,若不是你以父辈之交来软化我防备,我堂堂墨铸之主,何至于沦落到要为你捉刀。”

晏瑭心想,她果然早生轻视晏家之意,此时逞口舌之快,与她这般假意周旋下去已无必要。他心里对墨铸深藏的怨气早就无以复加,事已至此,何须遮遮掩掩真实意图,只要宝剑一成,天下人的目光将聚集在绝世之器上,没有哪家能再盖过晏家的锋芒。

“你既提到了我以旧日情谊要挟,那我便好好与你论道论道。我晏家传承千百年的铸造之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偏偏就怪我父亲太过心软,将这高深之道倾囊相授给一个外人!若非我父亲当年的传教,墨铸岂能在江湖中争得一席之地?你父亲放着好端端的祖道不传承,非跑来我家求艺,还另起炉灶与我晏家争夺神匠名号,这又属怎样无耻的作为?我原本是好言相劝,只不过让你为我铸成一剑而已,落到眼下境地,实属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晏瑭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与牧梓澄猜得相近,他果然最是在意自己的匠府名声。他之前不曾表露过一丝对墨铸的怨恨之情,还真是难为了他那般费力假装,他对墨铸心怀不满,大可堂堂正正提出来,总好过假惺惺套近乎,实是令人作呕。

“晏老宗主是有能耐之人,何须在意会被他人抢去了风头。晏宗主这般在意自家地位,只能说是你自己觉得技不如人,心生妒嫉。本来技艺之事,便是百家争鸣为好,大家互相切磋讨教,再来比比谁的所学更高一筹,这又有什么容不下的?”

“区区一个小丫头,倒是想得通透,可你不在这宗主之位上,怎知宗主身负何等重责?嘴上说得当真是轻巧!我自知无此天赋继承技艺,没什么可辩驳的,但绝不能让晏家美誉毁在我一人手上,一家宗主所面临的各方压力,想必以你的立场自是不能理解,若是我辈尚无有能之人,压压他家风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重禹境十六宗族,你敢说哪个不曾做过这等之事?就连你牧家,多年来无人可作太爷后继,也未曾想过要传给外族,到头来为保绝学不失传,不也还需交给你这么一个,早就应当与宗族身份划清界限了的丫头么!你或许是有些天赋,但你能得祖上衣钵,全是因为出身在牧家,而非籍籍无名之辈。”

晏瑭说的这些,犹如重锤击在牧梓澄的心坎上。一直以来她是身处优越之地,从来无需多加顾虑技艺以外的闲事,墨铸又是一处清净之地,护她与世无争。晏瑭所承受的族中重担,她无需感同身受,更令她难忍的是,她从未怀疑过自己被挑选为医圣之名传人的正当性。正如晏瑭所说,若非生在牧家,她就算天赋再高,又有谁能看得见?

只是无论如何,谁也不能用不耻的手段来逼别人迁就自己。

她不想涉入宗族利益之争,也无意与人争强好胜,晏瑭无非是觉得墨铸欠了晏家,想要她以此来回报昔日恩情罢了。

不就是想要一剑么,这有何难!

坏就坏在他夺了他人的心爱之物,为了一己私欲。

晏家这一报无法逃过,可曲遇明更于她有恩,铸成此剑,就是眼睁睁看着他痛失心爱之物,实在觉得对他不住。这等两难境地,令她深感无助。

铸剑非一日之事,每日目睹手中原材,她都愈发煎熬。

虽答应晏瑭交给他满意的成品,但牧梓澄心中暗暗打算,要将此剑铸成曲遇明心中的模样。晏瑭愈发想借此光复自家名声,她就越要锻造独特一剑,教谁都不敢轻易拿起,教谁都无法驾驭!

她希望是自己错估了曲遇明,他或许有能耐拿回自己应有之物。不到最后,岂知事态不会有转机呢?她满心期愿曲遇明相信的人剑之缘成真,名剑定当会遇见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