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血饮赤莲 第六章 因恨成魔(五)(2 / 2)

“我父亲他,多年前失踪不见......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牧梓澄心里却是百般不情愿说出这句话,只是大家都不相信她爹娘还有在人间的可能。

牧梓澄神情略显惆怅,曲遇明不知该如何宽慰,随之一同泛起一番物是人非的感概,但提起旧事自然会惹得她伤怀,若是再在遗孤面前叹息先人,又显得过于矫情,实非必要。

“曲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请牧姑娘代你父亲为我铸下一剑?”

“曲大哥若是意在宽慰......”

“不,此一请求并非出于一时之情。”

牧梓澄这才醒悟了过来。

曲遇明并非仅是请她过来鉴赏原石的,铸剑才是他提及的相求之事。

曲遇明这等在江湖中敌手何处寻的剑道天才,对手中之剑的要求一定远高于常人,如果说想请她爹爹铸剑,旁人自当觉得再为合适不过,可她身为墨铸无人问津的新主人,曲遇明怎会屈尊,放心让她来操刀?鸣丰有才的铸师匠人多了去了,与尊文山庄交情匪浅的晏家更是首选。

“曲大哥大概是高看我的本事了。替人医病嘛我定不在话下,铸剑之事,请曲大哥另寻他人。”

墨铸主人的回绝十分干脆,这让曲遇明颇为吃惊。

“牧姑娘不免妄自菲薄了,我向清明兄打听过,你自幼除了学习医术,也亲承父亲的铸术教诲。墨铸先主失踪后的这些年来,你看似全副心思投入到牧家医道的传承上,但这期间你也未曾落下研习紫泉先生的遗业,你对铸艺原材的精通已能体现所学本事,连清明兄都说你曾为其铸过的剑,颇有你父亲的遗风,我想你定是不乏......”

曲遇明忽然顿住,他见牧梓澄神情大变,脸色很是失常,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那把名为“离刃”的短剑,是牧梓澄最不愿提起的旧事。自从她为茶苑诛杀令一事铸成此剑后,她再无心思进入铸炼房,只要想起她铸的剑居然是为了杀她最亲近的人,她心中就莫名惶恐。

也不管曲遇明已看出她方才的异样,牧梓澄慌忙收敛好了心绪,当即寻了个挡箭牌:“曲大哥身在鸣丰,理应深知晏家才是这世间铸艺最强者。”

幸而曲遇明没有细究,紧追道:“我与晏瑭兄交情是不错,可惜我早有考量,他并非铸我这把剑的最佳人选。论铸艺,晏家号称精通百家兵器,可论奇物,又属哪边在世间留名者居多,是墨铸?还是晏家?就如我们之前聊的,非隐龙岩青虽无名气,铸得之剑反倒更为绝妙,你墨铸主人的身份暂时无人青睐,不比晏家,可你自问,在铸道之上的积累与探求难道会输给晏瑭?”

“曲大哥说笑了,世间凡人怎能与神石相提并论。”

“我这可不是说笑。”

曲遇明见牧梓澄似乎不愿领会他的褒词,便取来从雪湘若长枪之下将她解救出来的那把残剑。这把旧剑他使用多年,剑锋上竟有一处小脆口。

“这剑我用了十年,那日折断了雪宗主的长枪,这剑身上也留下了这个裂口。此剑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它伴我多年,我早已将它视作老友,剑用得越久越与主人心意想通,而今正当我打算铸一柄更称手的剑,它却用这般姿态以示功成身退,我懂它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邂逅了有缘之人,日后必能所托。我虽不知牧姑娘为何婉拒,但我是真心想要请你将这龙岩青铸炼成剑。”

看来曲遇明是铁了心想要请她铸剑,牧梓澄感受到了他的擡爱与深深的诚意,可却无法过自己心中那一关。如果不是她给清明铸了剑,或许诛杀令就可以不如期执行;如果不是她按规矩铸了把短剑给清明,或许他就可以全力使出自己的真本事,制敌先胜。诊人用药她很拿手,也知其助人之功德,可是为人铸剑用意何在?她岁岁思索不得其解。哪怕眼下,她明明知道这块龙岩青是曲遇明的绝配,是他满心的期愿,是墨铸扬名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敢踏出未知的一步。

这对曲遇明来说更是至关重要的一事,他不应该将此事托付给她这个对自己都心有存疑的铸师。

牧梓澄心中万分纠结,但她执意推辞曲遇明的请求:“曲大哥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换成任何别的要求我都在所不辞,唯独铸剑之事,我实在无法做到......”

她如此决然,曲遇明不好为难。

“看来牧姑娘自有苦衷,那我便不强求。救你之事不足挂齿,你若当我是个朋友,今后不必再提,倒是我折了雪宗主的宝物,心中过意不去。一会儿小野送你回客栈,他的枪就劳烦你一并带回,请牧姑娘代为告之,日后我若是寻到上好原石,定要赔他。”

牧梓澄心下很是感激曲遇明这番周全的转圜,她自知刚刚的言辞过于决绝,未免使人觉得她不识擡举,曲遇明却像已将事情翻篇了似的,一丝不快与叹息都没有流露。没想到他心胸如此豁达,果真是不拘泥于世俗的真性情之人,她心想,若是真能为这样的人铸剑,实是荣幸之至。

“多谢曲大哥费心,我定会转告给他。”

“不必客气。只是欧师傅已故,不知今后还有谁人替代他,为雪家铸枪啊......”

曲遇明的这番感叹,一直回荡在牧梓澄回程的途中。

她久久凝视着包裹中的断枪,浮想联翩。雪湘若从不在他人面前显露这杆枪,她这才发现,原来这枪的尖头是如此的锋利,或许正是因为尖端太过锐利,他担心自己不知何时心魔发作,才将它用布巾包裹好,遮掩锋芒。

可是此枪已断,一如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随时都可能弃她而去,他或许永远都不再需要一杆枪,又何来担心谁来为他铸一杆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