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深处传来的悸动,并非错觉。
那是一种沉闷如雷、却又细密如鼓点的轰鸣,穿透厚实的岩层,精准地敲击在他的脚底。
山洞顶端的石屑簌簌而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古老而苍莽的土腥气。
九叔霍然低头,掌心猛地按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触手的一刹那,那股震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疯狂涌入!
这不是单纯的物理震颤,而是一种有生命、有节奏的脉动,如同深埋地底的巨兽心跳,一声,又一声,竟与他胸口那道凤凰灼痕的搏动频率,分毫不差!
“这是……”
九叔双目骤然闭合,心神合一,神识如一道无形的利剑,顺着那股脉动悍然沉入地底!
黑暗,无尽的黑暗。
然而在这片神识所及的虚无中,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奇景。
无数条细如蛛丝、闪烁着淡淡赤芒的纹路,正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
它们源自大地表面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某座村庄的门楣,一位老农刚用锅底灰画下的简陋符印;或许是某个孩童的游戏,用石子在地上划出的歪扭线条;又或许是某位绣娘在香囊上,凭着记忆绣出的祈福图案……
这些遍布神州、数以亿万计的民间符痕,此刻都像活了过来,它们的信念与祈愿化作了最精纯的力量,渗透地表,在地底深处交织、汇聚,最终凝成了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形巨树的根系!
这些根脉,赤红如血,盘根错节,覆盖了整片大地。
而所有的根须,无论多么遥远,无论多么细微,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汇流,它们的主根,笔直地指向一处——东方的义庄!
九叔的神识在这宏伟如神迹的景象前剧烈震颤,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炸开,让他浑身一僵。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震撼与恍然:“原来……我不是在逃……我是在……引根归源。”
他这一路东行,看似躲避追杀,实则是在用自己胸口的凤凰灼痕作为信标,牵引着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众生道根”,回归其最初的源头!
与此同时,距离九叔数百里外的一处无名荒村。
尸气如墨,浓得化不开,将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文才和秋生捂着口鼻,面色惨白地站在村口,眼中满是惊骇。
村里没有一个活人,家家户户门窗洞开,倒毙在地的村民尸身僵而不腐,皮肤上遍布着诡异的黑色斑点。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尸疫,灭绝了全村的生机。
“师兄,这……这尸气太重了,我们……”文才声音发颤,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秋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墩上。
石墩上,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幼童斜斜地靠着,气息已然断绝。
他的身体同样覆满了黑斑,但他的右手食指,却保持着一个向前点画的姿势,指尖血肉模糊。
在他面前的石墩表面,是用他自己的血,画下的一道道杂乱而歪扭的红色线条。
那图案凌乱不堪,甚至不成形状,可秋生却看得瞳孔骤缩。
因为在那一片混乱的血痕中,他依稀辨认出了一个起手式——正是师父传授给他们,却连他们都未能领悟精髓的“镇僵谣”的第一笔!
夜幕降临,阴风怒号。
村外的密林中,一声非人的咆哮撕裂夜空。
一头体型异常魁梧、浑身长满墨绿尸毛的尸王,双眼赤红如灯,正一步步朝着村子走来。
它所过之处,草木皆枯,飞虫死绝,其凶戾之气,远超二人以往见过的任何僵尸。
它似乎被村中浓郁的死气吸引,想要将这里化作它的巢穴。
然而,就在它一脚即将踏入村口的瞬间,那石墩上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痕,竟猛地爆发出一圈微不可察的赤色光晕!
“嘭!”
一声闷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那凶悍绝伦的尸王竟被硬生生弹退了三步!
它茫然地低吼一声,
“嘭!”“嘭!”
接连两次,它都被那道看似微弱的光晕死死挡在村外,任凭它如何咆哮,都无法越雷池一步。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破晓的晨光洒落,这头不甘的尸王才在凄厉的嘶吼中,被至阳的日光照得浑身冒烟,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
当文才和秋生心惊胆战地赶到村口时,只看到了地上那片狼藉。
秋生快步走到石墩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早已冰冷的歪扭血画,久久无言。
许久,他才转过头,声音哽咽,眼眶通红:“师父……我们还没学会,可这孩子……他已经会了。”
数日后,夜。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入了义庄的院墙。
正是星夜兼程、形容枯槁的九叔。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后院的地窖,熟练地掀开那块沉重的石板,露出下方那块镌刻着神秘掌印的无名道碑。
道碑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一如往昔。
但九叔的目光,却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