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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他不拜天,只拜人心(1 / 2)

那张与九叔七分相似的脸,在翻涌的漆黑雾气中显得愈发狰狞,他喉咙里挤出的低吼,不似人声,更像是被磨盘碾过千百次的怨念。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指甲尽断,血肉模糊,却依旧死死抠住青铜棺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那残破的身躯一寸寸地从无尽的黑暗中拖拽出来。

他出来了。

半个身子悬在棺外,左边的臂膀处空空荡荡,只有一团比棺中雾气更浓郁的灰雾在翻涌、搅动,仔细去听,那雾气中竟有无数细碎的哭声在回响,凄厉而绝望。

这股气息,九叔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他为了救活秋生文才,逆天行事布下“哭煞反噬阵”时,被天地规则震散的自身本源!

冥河艄公不知何时已退至倒殿的角落,他手中的竹篙轻轻点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九叔耳中:“你不是第一个想撼动命轮的人。你眼前的,也并非真正的初代,而是你第九次轮回时,因妄图逆转天道而被道主亲手截下的‘残影’。他被剥离了善念,囚于此棺千年,成了守这道门、断后人路的怨儡。”

九叔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瞳孔剧烈收缩。

他终于明白了,那股同源相斥又同源相吸的诡异感觉从何而来。

这不是敌人,这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这是……一个走上了另一条绝路的自己。

就在他心神巨震的瞬间,远在百里之外的义庄地底,那块九叔自己都未曾探究到底的无名道碑,突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紧接着,一道道血线从碑体内部渗透而出,像是无数条狰狞的血色小蛇,迅速爬满了整块石碑。

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碑文,在血色浸染下,竟开始扭曲、重组,最终汇成了一行血淋淋的、宛如诅咒般的大字:

九叔入棺,万法归寂。

与此同时,倒殿之内,四壁上那些由万民念力汇聚而成的“民道镜墙”开始剧烈震颤。

墙面上,无数百姓口口相传的镇僵、驱邪、祈福的残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道微弱的光点,如飞蛾扑火般,疯狂地涌向那口半开的青铜棺,被棺口的漆黑雾气吞噬殆尽。

义庄之外,文才正领着镇民们加固防御,他忽然发现,自己教给大伙的“镇僵谣”,念着念着就忘了下一句。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记忆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那些最简单的画符口诀、最朴素的避祸方法,正在从他们脑中飞速消失!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啊!”文才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义庄上空回荡,“百姓们念的镇僵谣正在消失!他们……他们记不住最简单的符了!”

另一边,秋生死死抱着最后一块刻有完整“驱邪咒”的陶片,那陶片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裂纹。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师父……是不是我们错了?道,本来就不该分什么官道和民道?”

倒殿之中,九叔听不见徒弟们的呼喊,但他掌心那枚源自凤凰的灼痕,却在此刻烫得钻心。

他猛地握紧拳头,感受着那股灼痛带来的清明,声音冷得像冰:“错的不是分道,是那高高在上的所谓道统,根本不让百姓有选择的权力!”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让冥河艄公都为之侧目的举动。

九叔竟是毫不设防地在那青铜棺前三尺之地,盘膝坐下。

他“嘶啦”一声撕开自己的左臂衣袖,露出手臂上那道与“残影”断臂处气息如出一辙的灰色伤痕。

那正是哭煞反噬留下的永久印记。

他直视着那残影空洞而暴戾的眼眸,一字一句,声如洪钟:“你看清楚,你我本是同源,皆因触犯规矩而身受重创。你被囚于此,是因为千年前,你对那道主说了‘不还’二字。而我今日若也要被囚,则只因我要对这天地,说一个‘还’字!”

九叔的气势陡然拔高,目光如剑,直刺残影内心最深处的混沌:“可你告诉我!千年前,你所守护的那个‘道’,真有任何一个凡俗百姓,念过半句由它传下的符咒吗?”

“吼!”那残影的动作猛然一滞,眼中纯粹的戾气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仿佛有什么被尘封了千年的记忆碎片,正在被这句话强行唤醒。

就是现在!

九叔毫不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自身本源,如血箭般喷洒在身前的地面上。

他双手掐诀,以血为墨,瞬息之间画出一个繁复而诡异的阵法——反听阵!

此阵,不问鬼神,不借外力,只以施术者自身为引,强行勾连阵中目标的残念,逼其直面那些被强行抹除、被刻意遗忘的过往回响!

阵法成的刹那,整座倒殿的地底,仿佛有无数个声音挣脱了束缚,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