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悬浮在虚渊之中,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唯有那一片漂浮的碑林,如星辰般静谧闪烁。
每一块石碑都残破不堪,却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像是从人间传来的低语,断断续续,却又绵延不绝。
“月光光,照地堂……”
“僵尸怕怕,道长画花……”
“糯米红线,镇住四方……”
这些童谣他再熟悉不过,曾是他行走乡野时百姓口耳相传的驱邪歌谣,如今竟化作石碑,沉眠于这天地之外的虚无之境。
他缓缓伸手,指尖触碰到最近的一块残碑,冰凉的触感中,碑面忽然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被风吹皱。
光影一闪,画面浮现——
一间现代医院的急救室,灯光惨白。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在雷雨交加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名女子躺在病床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暴雨中被抬进来。
她的手指忽然抽动,睫毛轻颤,猛然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能穿透时空。
她望着天花板,嘴唇微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如雷贯耳:
“这次,我要改写结局。”
画面戛然而止。
九叔猛地收回手,心跳如鼓。
那女子的脸……竟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影子重合。
不是幻觉,不是错觉——那是“她”,是那个被他一直当作“穿越者”的林凤娇。
可她为何说“改写”?改写谁的结局?又是谁的命运?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道苍老而空灵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自冥河深处飘来:
“你一直以为,是她附了你的身。”
九叔猛然回头,却见冥河艄公不知何时已立于一尊断裂的石碑之上,手中残灯摇曳,绿焰幽幽,映出水面般的倒影。
那倒影中,竟是一幕幕轮回画面——
清末乱世,一名女子执针救人,尸毒蔓延,她以血封穴,最终化作灰烬;
民国初年,战地医院中,女医林凤娇冒死救治伤员,却被军阀当作“妖女”活埋;
唐时道观,女冠持符斩煞,天雷降罪,她临死前高呼:“愿九世不灭,只为一人回头!”
每一世,她都在等。
每一世,她都在死。
而每一次轮回的起点,都是九叔倒下的那一刻。
艄公缓缓开口:“三清不渡人,只渡愿。她不是穿越者,是——道种本身。你口中所谓‘灵光一闪’,不是天赐,是她在记忆深处为你点火。你每一次绝境逢生,不是运气,是她在九世之外,为你续命。”
九叔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他想起自己为何总能在符纸用尽时忽然悟出新阵法,为何面对千年尸王竟能一眼看破其命门,为何在百姓口中一句童谣,都能化作破局之钥……原来,那不是天赋,那是另一个“我”在冥冥之中,拉着他往前走。
“所以……我不是救世之人?”他低声问。
“你是。”艄公目光幽深,“但她才是火种。九世轮回,她不是来改变你,而是来唤醒你——唤醒那个本该属于人间的‘道’。”
话音落下,整片碑林忽然震动。
中央那块刻着“林凤娇”的石碑缓缓升起,离地三尺,碑身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女子虚影从中浮现。
她容貌与九叔截然不同,一袭素衣,眉目如画,可那气息,却与他血脉相连,如同一体两面。
她看着九叔,嘴角微扬,眼中竟有几分熟悉的调侃意味。
“你骂僵尸‘脑子坏掉’的时候,”她轻声道,“是我借你的嘴在吐槽。”
九叔一怔,随即咧嘴笑了。
那笑容里,有震惊,有释然,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暖意。
“原来我一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喃喃道。
女子伸出手,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你守住了人间道场,现在,轮到我打开人间之门。”
九叔没有犹豫,伸手握住。
双掌相触的刹那,仿佛九世记忆轰然炸开!
无数画面、声音、情绪如洪流冲入识海——童谣、符咒、科学公式、道经残卷、医院仪器声、糯米炸尸的噼啪声……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融合,凝成一道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的双眼骤然睁开,眼底不再是黑白阴阳的界限,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