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九叔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砖面之上,趁着血气未散,以指尖飞速写下八个大字——“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八个字仿佛带着无穷的法力,与秋生的痛呼声、与那灶砖的人间烟火气、与他自身的精血道行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只见秋生手指上的黑纹仿佛被注入了沸油,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随即竟开始从手臂倒流,疯狂地涌向指尖,最终化作一缕极细的黑烟,被那块通红的灶砖硬生生吸了进去!
九叔眼疾手快,立刻将另外两块灶砖合围上来,三砖相扣,形成一个简易的封印。
黑纹,暂时被封住了。
可就在众人刚松一口气时,那三块砖组成的封印却开始微微震动,砖缝间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试图逸出。
封印,并不稳定!
“九叔,这样下去,撑不过一个时辰。”梦蝶虚弱的声音传来。
她看着痛苦不堪的秋生,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凄美的微笑。
她柔声对秋生说道:“傻瓜,你还记得我们前世成亲那日吗?你说要给我买一支亮闪闪的银簪子,结果跑遍了全城,钱袋空了,最后却只带回来一支粗笨的铜簪。你当时窘迫的样子,真傻。”
秋生在迷蒙中,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嘴唇微微翕动。
话音未落,梦蝶整条晶莹剔透的左臂,忽然毫无征兆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如夏夜的萤火虫,绚烂而又短暂。
她整个人都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那一世的记忆,我不要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用它,换他三天清明。”
九叔大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只见那些金色光点汇成一股暖流,轻柔地拂过秋生的额头。
那三块震动的灶砖瞬间安静下来,砖缝间的黑气也彻底凝固,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梦蝶的身影晃了晃,几乎要维持不住形态。
她靠在床柱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秋生和九叔说:“记住……千万别让那个‘命轮’知道,你已经……开始忘记它了。”
这一夜,义庄灯火通明。
待秋生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九叔并没有休息。
他召集了院中所有被收容的尸僵,在那个由怨气结成的守阵中央,举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脱契仪式”。
他手持一柄饱饮朱砂的桃木剑,神情肃穆,逐一走向那些跪着的尸僵,用剑尖轻点其眉心。
“张老三!”他高声喝问,“生前替人背债,活活累死,怨吗?”
一具干瘦的尸僵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怨——!”
“李二姑!”九叔剑指另一具女尸,“难产而亡,夫家嫌你晦气,草席一卷扔进乱葬岗,恨吗?”
那女尸浑身剧颤,发出了如同夜枭般的尖啸:“恨——!”
“王屠户、赵秀才、周货郎……”
一声声点名,一声声质问,引来了一声声饱含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
这呐喊汇聚成一股洪流,在义庄上空盘旋激荡,竟让天边的月亮都为之失色。
最后,九叔高举桃木剑,剑尖直指苍穹,声震四野:“很好!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谁的命契奴仆,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你们,是我镇僵道场第一代‘守正卫’!守人间正道,卫己身尊严!”
“吼——!”
百僵齐吼,声浪几乎要掀翻义庄的屋顶。
在那一刻,整个义庄的地面都开始微微发光,一道道古老的纹路在地脉之中亮起,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老封印,正在因此刻这股冲天的意志而悄然苏醒。
仪式结束,夜已深沉。
九叔疲惫地坐在一旁调息,梦蝶的残魂也已隐去休养。
文才拿着扫帚,默默地清理着院中狼藉的香灰纸钱。
当他清理到那个为仪式而设的巨大香炉时,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拨开厚厚的香灰,发现那是一块没有被完全烧尽的黄纸残片,似乎是被匆忙间塞进去的。
他好奇地将纸片捻起,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看清了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的一行小字。
那一行字,让文才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纸上写着:
“第九次重启,成功概率百分之零点七。”
而在那行字的末尾,盖着一个已经模糊不清的方形印章。
尽管大部分印记都已湮灭在火吻的痕迹中,但残存的轮廓,却依然可以隐约辨认出,那是一个“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