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议会紧急会议上的激烈争吵,如同风暴般席卷了亚历山大社区中心。
威廉姆斯的绝望妥协、艾米丽在恐惧驱动下的不顾一切、马丁斯用宏大目标包裹的冷酷现实、以及杰克带来的联邦军队在边界集结的恐怖消息。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冲击着每一个与会者的神经。向往联邦带来的“安全”与“终结末日”的幻影,以及对战争毁灭的深切恐惧,让一部分成员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甚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急切。
玛姬、瑞克、卡罗尔等人扞卫自由与独立的呐喊,虽然坚定有力,但在联邦展示的绝对力量和战争阴云的笼罩下,似乎也显得有些苍白。
会场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分歧从未如此尖锐,联盟仿佛站在了分裂的边缘。
空气中弥漫着焦虑、恐惧和愤怒的味道,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啜泣声、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会议室内的灯光似乎也无法驱散那浓重的阴影。
一些原本立场模糊的代表,此刻也显得摇摆不定,眼神在争吵的双方之间游移,脸上写满了挣扎和迷茫。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悲观和妥协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甚至有人开始低声讨论“或许可以谈谈条件”、“至少保住一部分人”的时候,林峰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沉静而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全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目光在威廉姆斯疲惫而绝望、仿佛被生活彻底压垮的脸上停留片刻,在艾米丽紧抱着女儿、泪痕未干、写满母亲最原始恐惧的脸庞上掠过,在马丁斯闪烁着复杂光芒、试图用理性掩盖内心不安的眼镜片上停顿,最后落在杰克那张因恐惧而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脸上。
他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重的理解,以及一种即将引领航船穿越风暴的决绝。
当整个会议室因他的动作而彻底安静下来,连最细微的啜泣声都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聚焦在他身上时,林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直达灵魂的力量,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我听到了大家的担忧。”林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威廉姆斯想看着孙辈在安全的地方长大,这份心,我懂。那是一个老兵,一个祖父,在经历了无数死亡和失去后,对生命延续最朴素的渴望。”
“艾米丽想让孩子睡个安稳觉,这份情,我理解。那是一个母亲,在末日阴影下,对保护幼崽最本能的、不顾一切的诉求。”
“马丁斯希望人类文明的火种延续,这份愿,我认同。那是一个工程师,一个思考者,对重建秩序、终结混乱的深切期盼。”
“杰克害怕战火烧到家门口,这份惧,我明白。那是一个小社区的领袖,在绝对力量面前,对毁灭最直接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他逐一承认了这些诉求的合理性,声音平和而真诚。
这让那些发出声音的人,尤其是威廉姆斯和艾米丽,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眼中闪过一丝被理解的慰藉,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会场那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也因此稍缓。但紧接着,林峰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但是,朋友们,邻居们,战友们,”他的目光变得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全场,带着警示。
“我们被联邦展示的表象迷惑了!我们被他们对战争的威胁吓住了!我们被那份所谓的‘合作意向书’诱惑了!”
“我们正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可能将联盟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错误——那就是将我们生存的希望,我们未来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本质上与我们背道而驰、充满危险和欺骗的强权身上!”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力量在寂静中沉淀,让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听众的心上。然后,他开始了他对联邦本质的深刻剖析,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洞见和警示。
“联邦是什么?”林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它不是文明的复兴,不是末日后的灯塔!它是一个披着光鲜外衣、打着重建旗号的专制政权!”
“它的根基,不是自由、平等、互助,这些我们联盟赖以生存的基石!它的根基,是森严的等级、冰冷的规则和绝对的服从!是一个精心构建的、以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压迫体系!”
他进一步阐释道,联邦那套森严的等级制度绝非简单的分工,而是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无形枷锁。
“公民”高高在上,享受着优渥的生活,他们的社区整洁有序,电力充足,医疗资源优先供给,他们的孩子接受教育,仿佛生活在末日前的世界。
士兵阶层手握特权,装备精良,纪律严苛,他们维持着高压统治,是等级制度的直接执行者和受益者。
工人阶层沦为麻木的机器,穿着统一的工装,在工厂、矿场、清理队里日复一日地劳作,换取仅能维持生存的配给,脸上缺乏表情,眼神空洞。
而像“公主”那样的人,则被无情地贴上“无用者”或“低贡献者”的标签,像垃圾一样被系统抛弃,丢弃在肮脏破败、疾病横行的贫民窟里自生自灭。
卡罗尔亲眼所见,士兵可以因为一个饥饿的母亲讨要粮食就冷酷地开枪杀人!
在联邦的衡量标准下,人的价值并非基于人性、尊严或互助精神,而是基于冰冷的、被统治者定义的“贡献值”。
这种制度下,没有尊严可言,只有绝对的服从;没有互助精神,只有赤裸裸的榨取和系统性的抛弃!
林峰看向威廉姆斯和艾米丽。
“我们联盟的老人、伤者、孩子,在联邦那把冰冷的尺子下,会是什么?”
“威廉姆斯,你希望孙辈安全长大,但在联邦眼里,他们是‘潜在的负担’还是‘未来的劳力’?当他们无法达到‘贡献值’要求时,等待他们的会是贫民窟的绝望吗?”
“艾米丽,你想让孩子安全,但在联邦的等级里,她生来就带着‘出身’的烙印,她的安全是建立在随时可能被降级的恐惧之上,还是真正平等的保障?”
“我们联盟的老乔治,为哨塔了望熬瞎了双眼;小安妮的父母,为保护粮仓献出了生命;那些在战斗中伤残的战士,他们为家园流过血!”
“在联邦的尺子下,他们是‘英雄’还是‘需要处理的负担’?想让我们接受联邦那套冰冷的尺子?想用他们的规矩来判定我们亲人的价值?做梦!”
林峰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威廉姆斯和艾米丽的心上。
威廉姆斯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伤残的手臂,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艾米丽紧紧抱住女儿,仿佛怕被人夺走,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林峰描绘的未来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贫民窟的景象和士兵的枪声,是他们无法回避的噩梦,此刻被林峰血淋淋地揭开。
林峰的目光转向马丁斯和那些被“人类未来”宏大叙事吸引的人,语气变得更加犀利。
“‘整合’?多么动听的词!但它的本质就是赤裸裸的吞并!就是无情的征服!”
“帕梅拉·米尔顿的野心,兰斯·霍恩的算计,从来就不是什么平等的合作!”
“他们视弗吉尼亚州西部为他们的势力范围,视我们联盟为必须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展示武力,在边界集结军队,对杰克这样的小据点发出最后通牒——‘要么臣服,要么毁灭’!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他们所谓的‘区域安全一体化’,就是要我们交出武器,解除武装!交出土地,放弃自治!交出我们世代居住的家园!”
“让我们成为他们扩张版图上的一颗棋子,一个没有灵魂的行省!接受他们的‘秩序’,接受他们的‘管理’!”
他直视着马丁斯,目光仿佛要穿透镜片。
“马丁斯,你希望终结末日,希望文明火种延续。这份愿望是崇高的。”
“但是,依靠一个建立在压迫和扩张基础上的政权去终结末日,那终结后的世界,会是你想要的吗?会是一个充满等级压迫、秘密警察监控、底层民众被榨干血汗、异议者随时‘消失’的世界吗?”
“那样的‘文明’,是文明的进步,还是披着文明外衣的野蛮?值得我们用自由和尊严去交换吗?值得我们放弃联盟的灵魂去换取吗?”
马丁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剧烈闪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峰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用宏大目标精心包裹的冷酷现实,让他精心构建的理性堡垒出现了裂痕。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继续剖析联邦统治者的本质。
“帕梅拉·米尔顿,她坐在高高的总督宝座上,俯视众生。”
“她的‘秩序’,容不得半点质疑;她的‘规则’,不容丝毫违背。她的笑容只出现在需要的时候,她的仁慈只施舍给符合她标准的人。”
“兰斯·霍恩,笑里藏刀,精于算计,视我们为可以操控的棋子,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背后都藏着冰冷的算计。”
“他们为什么要求必须是我、瑞克、玛姬去联邦‘最终磋商’?因为他们清楚,我们是联盟的脊梁!是凝聚联盟的灵魂人物!他们想做什么?”
林峰的目光扫过瑞克、玛姬、卡罗尔、达里尔等人,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控制!分化!瓦解!要么用高官厚禄、舒适牢笼把我们圈养起来,成为他们体系里用来安抚人心的花瓶,一个失去爪牙的象征;要么…就让我们彻底消失!”
“瑞克,玛姬,卡罗尔,达里尔,我们在联邦看到的、听到的,那些在深夜被秘密警察带走、从此杳无音信的异议者;那些在贫民窟里因为‘煽动不满’而消失的‘不安定分子’;那些在兰斯口中‘因公殉职’或‘意外身亡’的反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