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端着茶壶走进来,笑着接话:“你们爹可不只会写字,他以前……”
“行了。”墨寒打断她,耳根微红,“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夏婉知道他在说什么。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毛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墨云眨着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
“爹抓过很多坏人吗?”墨辰突然抬头问。
墨寒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慢慢洇开。
“嗯。”夏婉替他回答,声音轻柔却坚定,“你们要学爹的勇敢,但更要学他的……”她顿了顿,“学他的知错能改。”
墨寒抬眼看向妻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石玉茹。
这个名字像一道未愈的伤疤,横亘在他们之间。
石玉茹此刻正坐在纺织厂女工宿舍的窗边。
窗外的大喇叭里,播音员正激情洋溢地报道着墨寒和夏婉的英勇事迹。同宿舍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地议论:
“听说夏老师一个人打趴了三个特务!”
“周处长更厉害,抓的还是条大鱼!”
石玉茹低头缝补着工作服,针脚细密整齐。她咬断线头,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他们越光辉,就越衬得她的过往狼狈不堪。
她摸了摸左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轻轻呼出一口气。
结束了。
早该结束了。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下后,墨寒独自站在院子里抽烟。
夏婉拿着外套走出来,披在他肩上:“天凉了。”
墨寒盯着指尖明灭的烟头,忽然说:“我今天……听说玉茹调到郊区纺织厂了。”
夏婉沉默片刻:“那边清净,对她好。”
“是我毁了她一辈子。”
夜风卷着落叶打旋,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夏婉握住丈夫冰凉的手:“可你救了更多人。”
墨寒苦笑:“这算赎罪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天清晨,墨云蹦蹦跳跳地举着一张宣纸跑进厨房:“娘!我写的!”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人民”二字,最后一笔拉得老长,像把出鞘的剑。
夏婉摸摸孩子的头:“写得好。”
墨寒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胸口发胀。
他知道,有些错永远无法弥补,有些债永远还不清。
但至少此刻的晨光温暖,孩子们的笑声清脆,而夏婉正回头对他微笑。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