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槐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转过头来,眼神却落在她身后的煤堆上,始终不与她直视:“挺好。”
两个字,干巴巴的,像一块冷硬的煤矸石。
夏婉喉咙发紧:“墨辰和墨云……他们很想你。”
王树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终于落在她脸上,却又很快移开:“孩子……还好吗?”
他问的是她肚子里这个。
夏婉鼻子一酸:“嗯,已经五个月了。”
王树槐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突然推起车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夏婉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煤。
晚上,墨寒回到家,发现夏婉坐在灯下发呆,手里的针线活只做了一半。
“怎么了?”他脱下外套,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夏婉叹了口气:“今天遇到树槐了……他躲着我。”
墨寒沉默地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其实……”夏婉苦笑,“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墨寒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上:“我也去找过石玉茹。”
夏婉转头看他:“她怎么样?”
“调去了更偏远的卫生所。”墨寒的声音低沉,“我托人给她带了营养品,她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愧疚。
夜风拍打着窗棂,屋内的煤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三天后,夏婉正在院子里晾晒婴儿衣物,墨辰急匆匆跑进来:“妈!我刚才听李婶说,王叔的侄子得了重病,住院了!”
夏婉手里的木夹子“啪”地掉在地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墨辰急得眼圈发红,“李婶说王叔把钱全拿出来了,还差好多……”
夏婉立刻转身进屋,翻出装钱的铁盒。她和墨寒过得宽裕了,王树槐的事她不能不管。
正在这时,墨寒推门进来,见状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婉简单说了情况,墨寒二话不说,从内袋掏出一叠钱:“这些应该够了,你的私房钱留着。”
两人凑齐了钱,又托关系联系了矿区医院的院长。当天下午,王树槐的侄子就被转进了最好的病房,还安排了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会诊。
医院走廊里,王树槐捏着缴费单,看着上面“已缴清”的红章,久久不语。
护士小声提醒:“王师傅,这钱是周处长交的,病房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王树槐的手微微发抖。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见夏婉挺着肚子,抱着一罐麦乳精慢慢走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最终,王树槐哑着嗓子开口:“……谢谢。”
夏婉摇摇头,把麦乳精递过去:“给孩子补补身子。”
王树槐接过罐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我去看看孩子。”王树槐低着头快步离开,背影仓惶得像在逃离什么。
夏婉望着他消失在病房门口,轻轻摸了摸肚子。寒风吹进走廊,她打了个哆嗦,却觉得心里比身上更冷。
回家的路上,墨寒来接她。见她情绪低落,他默默握住她的手:“都安排好了?”
夏婉点点头,突然问道:“我们帮了他,他心里会不会更难受?”
墨寒望着远处矿区的灯火:“帮人不是为求回报,更不是为求原谅。”
夏婉靠在他肩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夜色渐深,雪花悄然飘落。两人依偎着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有些亏欠,或许一辈子都还不清。
但至少,他们还在努力活着,努力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