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兰截断他,声音不高,却冰封一切。
空气更沉更重,压得谢淮野快窒息了。
“继续做题,晚饭全部前做完。”
黑色铅笔死死被攥在手里。
木杆呻吟着。
他的指尖泛白,颤抖。
“啪!”铅笔尖,断了。
碳芯碎屑溅落在草稿纸上。
“嗒”一声,滚烫的眼泪无声地砸落下来。
画面破裂了。
新的画面涌了出来。
他看到了十六岁的谢淮野。
裹在火红赛车座舱里。
巨大G力像无形巨手,把他按死在桶椅上。
左脚离合到底,右脚油门保持。
右手闪电降档,方向盘猛力左打到底。
“吱嘎!!”
轮胎与柏油路剧烈摩擦。
车身几乎横了过来。
冲线!
“赢了赢了!”
“谢少牛逼!谢少牛逼!”
海啸般的欢呼从四面涌来,彻底吞没了他。
声浪带着实质冲击力。
彩带纸屑如暴雨倾泻。
火红赛车停在了终点区。
引擎低吼着,车身散着灼人热浪。
驾驶舱门猛地推开了。
谢淮野一把扯下头盔。
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额头和眉骨。
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胜利气息。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又看到了一个冰冷的病房。
同样刺目的灯,同样缠绕的管线。
门开了,一个纤细身影逆光像他走来。
看不清脸,只有温煦的气息。
她走近了。
眼睛很亮,映出他的狼狈。
她没有说话。
指尖带着暖意,轻轻碰了碰他缠着绷带的额头。
一道微弱电流,击穿麻木的冰层。
“别怕淮野,”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混沌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撬动了。
画面定格在宴宁狡黠的笑容上。
阳光下,宴宁递给他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喏,谢少,别老绷着脸,尝尝这个!”
糖衣晶莹,映着她亮晶晶的眼。
“笑口常开,好运自然来。”
谢淮野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指尖。
那一瞬间的微麻。
比所有惊心动魄的冒险。
都更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
“淮野,快回来吧。”
那个熟悉好听的声音。
像温暖的潮汐。
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他。
将他从记忆的深海用力向上托起。
“滴滴。”
心电监护仪突然响了起来。
谢淮野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来。
视线模糊了几秒。
聚焦在头顶惨白的灯光上。
“儿子!”
任雪兰扑到床边,泪流满面,“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
“妈……”谢淮野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任雪兰一僵,随即狂喜:“你…你叫我妈?你想起来了?儿子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她激动地抓住旁边王主任的袖子。
王主任也松了口气,笑容满面:
“太好了!谢先生,恭喜您恢复记忆!真是奇迹!”
谢淮野的目光扫过床边激动落泪的母亲。
扫过松了口气的王主任,扫过满屋子的人……
唯独没有那个身影。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挖空了一块。
他费力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急切:
“宴宁呢,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