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上……缝上……”
阁楼的门突然被撞开,暴雨裹挟着黑色发丝灌了进来。我看见门口站着房东,他左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绷带,绷带缝隙里露出的皮肤,布满了和镜子裂纹一模一样的抓痕。
“你终于让她看见了。”房东的声音和镜中的沙哑嗓音重叠在一起,他举起手里的木槌,槌头上沾着暗红漆料,“1974年我没缝完的裂缝,现在该你了。”
镜子在此时彻底碎裂,不是玻璃碴,而是成千上万根黑发射出来,每根发丝都带着尖刺,扎进我的皮肤。我在剧痛中看见镜中的女人爬出了镜框,她的身体由无数画稿和头发组成,脚下踩着的正是我掉落的画稿,上面的人物眼睛都被挖去,repcedby正在蠕动的黑色虫卵。
房东的木槌砸在我背上时,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碎镜片中——我的脸正在变成无数道裂纹,裂纹里伸出苍白的手指,正把一片片碎镜往自己脸上粘,像在缝合什么。
而窗外的雨里,漂浮着无数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倒影,每个倒影的脸上都布满镜中缝,他们正隔着雨幕,对我露出牙齿脱落的笑容。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捡起地上的碎镜,镜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镜面上,晕开1974年未干的血痕。在无数碎镜的反射里,我看见房东的脸裂开了,里面钻出的不是血肉,是缠绕的画具和永远画不完的眼睛,而他身后的镜子残骸中,更多缠着黑发的人影正在爬出,他们的手指都指向我掌心的伤口——
那里正在长出第一根,属于镜中人的黑发。
我掌心的伤口突然像活物般抽搐起来。那些指向我的黑手指尖渗出粘稠的墨汁,在碎镜反射中连成蛛网,将我手腕上的黑发根根粘住。房东裂开的脸里,一支沾满血颜料的画笔突然笔尖朝下,像昆虫口器般刺入他自己的咽喉。
“缝上……”他的喉管发出纸张撕裂的声响,裂开的脸颊里滚出成串画框,每个画框里都有只眼睛在转动,眼白上用血丝写着“1974”。
碎镜中爬出的人影纷纷举起手臂,他们缠绕的黑发末端都系着锈迹斑斑的缝衣针,针尖对准我伤口里刚冒出的黑发梢。
第一根黑发穿透皮肤时,我听见阁楼所有碎镜都在共振。那些嵌在画具里的眼睛同时转向我,瞳孔变成流动的颜料,顺着镜缘滴在地板上,汇成正在爬行的眼睛形状。
房东的身体彻底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画纸,每张画纸上都画着同一个场景——1974年的梅雨季,一个女人跪在破裂的镜子前,用发丝穿针缝合自己的影子。
“她把影子缝进了镜子。”一个声音在我所有倒影里响起,碎镜中的人影们举起针,同时刺向我的伤口。黑发像被点燃的引线猛地窜出,缠绕住最近的缝衣针,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千万片碎镜中分裂——有的倒影脸上缝着画框,有的倒影胸腔里插着画笔,而所有倒影的掌心都有相同的伤口,正在生长出连接镜世界的根须。
暴雨突然变成了黑色颜料。阁楼的天花板剥落,露出上面用无数黑发绣成的巨幅画布,画布上的图案正在随我的心跳蠕动——那是无数个被缝在镜子里的人,他们的身体被拆分成画具,眼睛永远注视着镜面。
我掌心的黑发已经长成蛛网,将所有碎镜碎片吸附过来,每块镜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梅雨季,每个年代都有个和我相似的人,正在被镜中人用发丝缝合。
“轮到你当画布了。”最近的人影开口,他的脸是由数百张自画像拼成的,每张画的眼睛都被挖去,repcedby正在转动的缝衣针。他将针插入我手腕的黑发,针尖带出的不是血,是一卷未展开的画纸,纸上用我的血写着:“镜缝永不愈合,除非用活人影子当线”
所有碎镜突然同时亮起。我在亿万倒影中看见1974年的女画家,她正站在房东刚才的位置,手里拿着的不是画笔,而是从我掌心延伸出去的黑发。她裂开的嘴角溢出墨汁,在空气中写下:“你以为房东是活人吗?他不过是我最早缝进现实的画具。”
颜料雨越下越大,将我的身体粘在墙上。那些由画具组成的人影围拢过来,用画笔撑开我的眼皮,用调色盘接住我流出的眼泪,而我掌心的黑发已经穿透墙壁,在外面的雨幕中织成了新的镜面。我看见街道上的行人都变成了移动的画框,他们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现实,而是我正在被缝合的倒影。
当第一根发丝穿过我眉骨时,我听见整个城市的玻璃都在共鸣。碎镜中的女画家举起双手,她的身体化作无数飞散的画稿,每幅画稿都落在我身上,覆盖成第二层皮肤。画稿上的颜料渗入我的血管,让我看见所有被缝进镜子的人——他们都是在梅雨季租下带镜子阁楼的租客,每个人的掌心都有相同的伤口,正在生长连接两个世界的黑发。
房东崩解成的画纸突然聚成一团,撞进我胸口。我听见心脏位置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腔裂开了道缝,里面掉出的不是脏器,是块刻着“1974-2024”的镜面碎片,碎片边缘还挂着半根没缝完的黑发。
而窗外的雨里,站满了和我现在模样相同的人。他们掌心的黑发互相缠绕,在城市上空织成巨大的镜网,每块镜片里都映着同一个正在被缝合的我,而他们的嘴角都咧开着,露出用画具拼成的牙齿,对着阁楼里这个新的“画布”,露出了墨汁淋漓的笑容。
我的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看见自己的倒影举起缝衣针,对准了下一个站在租房广告前的女孩——她的掌心,正悄悄渗出第一滴属于镜缝的血。
我眼睁睁看着倒影的针尖刺破女孩掌心的皮肤。那滴血珠刚渗出来,租房广告上的油墨就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顶楼出租”四个字裂成无数黑发,缠在女孩手腕上。她惊慌地甩动手臂,却把广告纸扯了下来——纸背用血写着和我掌心相同的伤口形状。
“别碰那血!”我残存的意识在镜中呐喊,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露出笑容。倒影举起的缝衣针上串着我的黑发,针尖对准女孩渗血的伤口时,她身后的玻璃幕墙突然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全是之前被缝进镜子的租客,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旋转的针孔,正透过玻璃盯着女孩的血珠。
女孩的尖叫声被突然暴涨的黑发吞没。她掌心的血滴在地上,瞬间长出藤蔓般的发丝,缠住她的脚踝往墙根拖。我看见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半面镜子,镜面布满和我胸口相同的裂痕,裂痕里伸出的手正抓着女孩的头发,把她往镜缝里塞。
“每个梅雨季都需要新画布。”我的倒影用缝衣针挑起女孩的血珠,血珠在针尖上变成微型镜球,映出1974年女画家被缝进镜子的全过程——她当时手里攥着的,正是现在缠在我心脏上的那根黑发。镜球破裂时,女孩的半个身子已经嵌进墙缝,她惊恐的眼睛里开始浮现画框,瞳孔被血丝写成的“缝上”二字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