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217章 黑色粘液(1 / 2)

那滴血珠在棉质枕套上洇开,边缘凝着暗紫色的结晶,像某种活物的呼吸在布料上留下的痕迹。我僵在被褥里,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床头柜上的狐狸面具正发出极轻微的“咯吱”声,仿佛papier-aché的裂缝在自行扩大。

月光从窗帘缝隙爬进来,在面具表面流淌成银灰色的河。我看见裂缝里渗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液体,而是某种半透明的肉丝,像被扯断的血管般微微抽搐着,每一滴坠落的血珠里都裹着细小的、蠕动的黑影。

“嗒。”

又一滴落在我耳垂旁,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汗毛倒竖。那不是血的温度,更像从停尸柜里取出的脏器,带着福尔马林都盖不住的腐臭。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面具的木芯深处亮起两点幽光,不是眼睛,更像两块燃烧的炭,透过裂缝盯着我起伏的胸口。

客厅里的“嗒嗒”声突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湿软的、像是舌头舔过地板的声音,正顺着门缝往卧室里蔓延。我猛地攥紧床单,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昨晚那截红绸不知何时缠在了床柱上,此刻正像蛇信子般吞吐着,末端的锈剪刀悬在半空,刀刃“咔嚓”一声对准了我的咽喉。

面具的裂缝已经扩张到横贯整个面门,露出里面交错的木筋,像被扒开的肋骨。那些肉丝越渗越多,

在床头柜上堆成一小团搏动的组织,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腥气。我突然想起仓库里老仓管说的话:“被人扔掉的东西都会回来看看……”

这不是面具。

这是某个被剥了皮的东西,用papier-aché裹着骨头做成的外壳。

“咯啦——”

卧室门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看见门缝里挤出一缕湿漉漉的黑发,接着是半张贴着金箔的能乐面具,面具上的嘴角裂到耳根,

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像蝗虫卵般的白色颗粒。它们正顺着门框往下爬,每一粒都发出细碎的、咬牙切齿的声响。

床头柜上的狐狸面具彻底崩裂了。

碎成几块的面具里掉出一根指骨,指节上还缠着干涸的皮肉,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垢。指骨落地时弹了一下,竟直直指向我的脸。

而那些从裂缝里渗出的肉丝,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我的枕头,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织成一张蛛网,网眼间悬着更多血珠,像一串等待收割的毒葡萄。

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灌了铅。客厅里传来更清晰的响动,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布料被撕扯的“嘶啦”声——我想起来了,昨天慌乱中我还踢翻了一个装着旧戏服的木箱,那些绣着牡丹的和服碎片,此刻大概正绕着沙发跳舞,金箔线在黑暗中闪着鬼火般的光。

指骨突然动了。

它像蜘蛛一样爬过床单,停在我颤抖的锁骨上。指节轻轻叩击着我的皮肤,发出空洞的声响,像是在丈量哪里的血肉最适合剥离。

而门缝里的能乐面具已经完全挤了进来,面具下没有脖颈,只有一团蠕动的黑发,发梢滴着黑色的粘液,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为什么……扔掉我……”

破碎的音节钻进我的耳朵,不是任何一种人类语言,更像无数虫豸在胸腔里振翅。我看见狐狸面具的碎块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几根弯曲的铁钉从木屑里钻出来,钉尖挂着烂布,像极了仓库里那个裂面“东西”的手。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我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来自被扔掉的梳子、断齿的木屐、裂开肚皮的布娃娃,它们此刻都聚在卧室门口,组成一条沉默的长队,等待着某个仪式的开始。

指骨猛地掐住了我的喉咙。

冰冷的骨节陷进皮肉,我能闻到指缝里散发出的、和仓库里一样的霉味混合着腐梅的气息。

床头柜上的血珠终于连成一片,在月光下映出我扭曲的脸——那不是我的表情,我的嘴角被某种力量向上拉扯着,咧成一个和能乐面具一模一样的、裂到耳根的笑容。

“百鬼夜行……”能乐面具下的黑发里传出咯咯的笑声,混杂着剪刀开合的“咔嚓”声,“少了新的面具,多扫兴啊。”

指骨用力一拧。我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碎裂的轻响,视野开始旋转,最后定格在床头柜上——那些从狐狸面具里渗出的肉丝,不知何时已经织成了一张新的面皮,正贴在我的枕头上,缓缓勾勒出一张没有五官的、光滑的脸。

而在我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听见了更远处传来的、整齐的“嗒嗒”声,像无数木屐正踏过凌晨的街道,朝着这个即将被新面具填满的房间,一步步走来。

那串“嗒嗒”声突然裂成无数细碎的节拍,像有千百双木屐同时踩在沥青路上。我涣散的目光扫过窗帘缝隙——窗外的梧桐树枝条正以非自然的弧度扭曲,叶尖滴下的不是露水,是粘稠如糖浆的黑液,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符咒。

指骨猛地撬开我的下颌,腥臭的气息灌入喉咙。我看见床头柜上那团肉丝织成的面皮突然凸起两道血痕,像被无形的手按出了眼窝,接着从裂缝里挤出两颗浑浊的眼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抽搐的瞳孔。

“噗通。”

卧室门被什么东西撞得向内凹陷,木屑飞溅中,一个裹着蓝染浴衣的身影倒栽进来。那不是人,是件被撑破的旧和服,领口处钻出一束束白发,发间卡着半片碎掉的梳妆镜,镜面里映出的不是我的房间,而是仓库里那堆腐烂的面具。

和服下摆突然炸开,露出几十只干瘪的脚掌,每只脚都套着开裂的木屐,正整齐划一地在地板上跺着步。空气中浮起密密麻麻的灰点,凑近看才发现是无数枚脱落的纽扣,它们像黑色的甲虫般爬满墙壁,在墙纸表面拼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忘れないで(不要忘记)”。

掐着我喉咙的指骨开始发烫,骨节间渗出焦油状的液体,滴在被褥上就燃起幽蓝的小火苗。那些火苗没有温度,却在床单上烧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正是仓库里那些面具的表情。

能乐面具下的黑发已经爬到了床边,发丝末端开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花瓣是剥落的金箔,花蕊里蠕动着细小的、穿着迷你木屐的黑影。

“该换新的了……”能乐面具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声响,面具上的金箔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真正的“东西”——那是张由无数张人脸碎片拼凑成的脸,左眼是狐狸面具的裂缝,右耳挂着布娃娃的纽扣眼睛,下巴上还钉着半把生锈的剪刀。

窗外的黑液已经淌成了河,顺着墙壁爬进房间,在地板上汇成一片粘稠的湖泊。湖面上漂着更多“东西”:

缺了口的茶碗里伸出半截指骨,正用指甲敲着碗沿;断齿的梳子咬着一绺头发游过来,梳齿间卡着的眼球在黑暗中发着光;还有那把红绸剪刀,此刻红绸带已变成血色的血管,缠绕着剪刀柄突突跳动。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像被抽走了骨头。指骨松开了我的喉咙,却插进了我的锁骨,冰冷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

眼前的景象开始溶解——墙壁变成了仓库里的朽木,天花板漏下的不再是月光,而是百鬼夜行绘卷里那种暗黄色的光,无数妖怪的影子在光影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