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像沉在墨汁冻成的海底。
白雨妍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浮沉,感觉不到四肢,感觉不到心跳,只有一种被碾碎又粘合、粘合再碾碎的钝痛,在灵魂深处反复冲刷。每一次冲刷,都带起赤红与暗金交织的、灼烧般的幻影碎片——是焚身的血咒?还是撑爆经脉的狐力?她分不清。只记得最后,额头撞上石碑基座那一下沉闷的痛。
“唔…”
一声压抑的、带着粘稠水声的呻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她的耳朵。
白雨妍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视野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结满冰花的毛玻璃。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脑勺下垫着的、某种粗糙冰冷的触感——是冻硬的雪地。然后,是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她试图动一下手指,回应她的只有钻心的酸麻和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
视野艰难地聚焦。
灰蒙蒙的天,依旧飘着细碎的雪沫。但奇怪的是,雪花并未落在她脸上。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和诛星正躺在一块相对平坦的雪地上,周围…空无一物?没有石碑,没有冰壁,只有一片被风雪模糊了边界的白茫茫。
不对!
她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她视线边缘,离她脚边不到一尺远的雪地上,斜斜地插着一根东西!
那是一根枯枝。
一根极其普通、随处可见的枯树枝。约莫小臂长短,拇指粗细,树皮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灰白干枯的木质,弯弯曲曲,毫不起眼,像是被哪个顽童随手丢弃在雪地里。
但诡异的是,这根枯枝的尖端,深深插入冻土,而围绕着这根枯枝,在厚厚的积雪表面,被人用某种尖锐的东西,画了一个…圆?
那圆画得并不规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线条深而清晰,在雪地上勾勒出一个直径约莫两米的、封闭的圆圈。圆圈将她和昏迷不醒的诛星,正好圈在了中央。
风雪呼啸着卷过,雪片密集如帘。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靠近这个圆圈边缘的风雪,无论是呼啸的狂风还是飘落的雪片,在接触到那个看似简陋的圆圈线条时,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略带弧度的光滑墙壁!风被强行扭曲方向,贴着圆弧呼啸着刮走,发出“呜呜”的怪响!雪片则瞬间改变了轨迹,如同被磁石排斥的铁屑,纷纷扬扬地沿着圆弧的切线方向滑落出去!
圆圈之内,竟然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几乎无风的“净土”!只有零星的、被气流卷进来的细小雪沫,才得以飘落在两人身上。
白雨妍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枯枝画的圈…是结界?!
谁画的?
她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风雪茫茫,视野被压缩到极限,除了白,还是白。看不到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只有枯枝画的圈外,风雪如同被激怒的白色妖魔,疯狂地咆哮、冲撞着那无形的屏障。
就在这时,她身边再次传来动静。
“咳…咳咳咳…”
这一次,声音更清晰了,带着撕心裂肺的呛咳和浓重的痰音。白雨妍艰难地侧过脸。
诛星就躺在她身边,比她更靠近那根插在圆心位置的枯枝。他依旧昏迷着,但情况比她预想的更糟。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乌紫,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色的血沫,溅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他身上那些之前被血咒反噬灼烧出的焦黑碳化伤口,虽然被狐力强行催生出的肉芽覆盖住,不再流血,但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更可怕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那些暗金色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血咒反噬痕迹,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灰败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息。
他整个人像一具刚从火场里拖出来、又被扔进冰窖的残骸,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白雨妍的心沉了下去。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检查他的伤势,想弄明白这诡异的枯枝圈是怎么回事。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后背被冻气侵蚀的地方和经脉被狐力撑爆的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刮擦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枯枝画出的圆圈外、风雪弥漫的某个方向传来!
白雨妍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声音…和之前在石碑旁雪地里追踪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是那颗血冰蚕残核?!它还没死?!或者…是别的秽物?!
她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风雪太大,只能看到一片翻涌的白。但那股冰冷、怨毒、带着贪婪吞噬欲望的气息,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无形的屏障,狠狠扎在她的感知里!而且不止一道!四面八方,似乎都有这种细微却恶毒的刮擦声在逼近!如同无数只饥饿的虫子,正循着血腥和虚弱的气息,包围过来!
它们进不来!枯枝画的圈挡住了风雪,也挡住了这些邪祟!
但能挡多久?!
白雨妍的目光死死盯住圆心那根毫不起眼的枯枝。它是这脆弱结界的核心。她能清晰地看到,随着圈外邪祟气息的冲击和风雪不断的撞击,那根干枯的树枝,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焦黑!
就像是被无形的火焰,从插入冻土的根部开始,一点点地向上焚烧、碳化!每碳化一分,那无形的屏障似乎就薄弱一丝,圈外风雪的呼啸声和那些“沙沙”的刮擦声,就仿佛更近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