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弥漫的灰尘渐渐沉降,只剩下火焰在远处废墟中燃烧的微弱噼啪声,隔着厚重的土层和砖石传来,显得沉闷而遥远。手电光束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照亮了倚靠在冰冷石壁上的三人:白雨妍疲惫地闭目养神,阿月蜷缩着昏睡,诛星则依旧如同被遗忘的破布娃娃,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但平稳。
白雨妍并没有真正睡着。高度的紧张和持续的疲惫让她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警戒状态。直到感觉手臂上消毒过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她才彻底睁开眼。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伴随着喉咙的干渴,猛烈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先检查了阿月,小姑娘呼吸平稳,体温正常,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显然灵魂层面的透支需要时间恢复。然后,她挪到诛星身边。他脸上被她“用力清洁”过的痕迹犹在,嘴唇附近被擦得有点发红,在惨白脸色的映衬下略显滑稽。但白雨妍没心情笑,她再次探了探他的脉搏和鼻息,确认那点微弱的生机还在顽强地跳动。她小心地解开他胸前的衣扣,露出那个装着焚化炉灰烬的小布袋。
布袋静静地贴着他的皮肤,冰冷依旧。之前那奇异的温热金光早已消失无踪,三角印记也恢复了死寂。但白雨妍敏锐地发现,诛星破碎丹田位置传来的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漏气风箱般的空虚刺痛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不再是随时会熄灭的状态。
“这破三角…总算干了点人事…”白雨妍低声嘟囔了一句,小心地帮他系好衣扣。她看着诛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认命地从自己几乎空了的背包里翻出最后小半瓶饮用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
水先喂给阿月。白雨妍小心地扶起昏睡的小姑娘,一点点将水润进她干裂的嘴唇。阿月无意识地吞咽着,眉头微微舒展。压缩饼干被白雨妍掰成更小的碎块,硬塞进阿月嘴里,让她慢慢含化。轮到诛星就麻烦多了。白雨妍尝试着捏开他的嘴,把水一点点滴进去,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至于压缩饼干?白雨妍看着诛星紧闭的牙关,放弃了这个高难度动作。
“得,您老先辟谷吧。”白雨妍没好气地嘀咕,自己把那点可怜的水和饼干渣塞进嘴里。冰凉的水和干涩的饼干勉强压下了些许饥饿感,但胃里依旧空空如也。
休整了片刻,体力恢复了一丝丝,但饥饿感更甚。白雨妍知道不能在这里干耗下去。她拧亮手电,光束射向通道深处。这条向下的通道不长,前方十几米外似乎是一个拐角。空气里除了灰尘和血腥味,似乎还隐隐飘荡着一股…熟悉的、发酵的酸味?
东北酸菜?
这个念头一起,白雨妍的唾液腺就开始疯狂工作。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去探探路。她将阿月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用撕下的布条稍微固定,防止她无意识滚落。又检查了一下诛星,确认他暂时安全(主要是没恶化)。
“我去前面看看,找点水和吃的。阿月,你看着他点。”白雨妍对着昏睡的阿月交代了一句(虽然知道她听不见),然后握紧甩棍,警惕地朝着通道拐角走去。
通道地面铺着陈旧的青砖,布满厚厚的灰尘。手电光扫过墙壁,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早已褪色的壁画痕迹,似乎是描绘一些民间祭祀的场景,但大多残缺不全。那股酸菜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让白雨妍一愣。
通道尽头,并非想象中的地牢或者镇压之地,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人工开凿的石室。石室不大,也就二三十平米的样子。石室中央有一个用青石板垒砌的、半人高的方形池子。而石室四周的墙根下,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个半人高的、粗陶制成的、鼓着圆肚的大缸!
每一个大缸都用厚厚的、压着石头的木板封着口。那股浓郁诱人(对此刻的白雨妍而言)的酸菜发酵的独特气味,正是从这些大缸的缝隙中散发出来的!
“我的天…还真是酸菜窖!”白雨妍眼睛都亮了!她快步走上前,凑近一个大缸的封口木板用力嗅了嗅。没错!就是这味儿!纯正的东北酸菜发酵香!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堂的味道!
她迫不及待地掀开一块压缸石,用力推开沉重的木板盖子。一股更浓郁、更霸道的酸香混合着蔬菜发酵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手电光照进去,只见缸里是满满的、浸泡在清澈酸汤里的、色泽诱人的酸菜!白生生的菜帮,翠绿的菜叶边缘,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发了!这下真发了!”白雨妍差点喜极而泣。她顾不上许多,左右看看,在角落发现了一堆还算干净的稻草(可能是以前垫缸用的),又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上找到一把锈迹斑斑但还算结实的铁钩(大概是捞酸菜用的)。
她飞快地用铁钩捞起一大颗水灵灵的酸菜,放在稻草上。顾不上什么卫生了,她撕下一片脆生生的菜帮,塞进嘴里用力一嚼!
咔嚓!
酸!爽!脆!带着发酵特有的醇厚和微微的乳酸甜味!瞬间激活了她近乎麻木的味蕾!唾液疯狂分泌!胃里那点压缩饼干渣瞬间被这强烈的酸爽刺激得无影无踪!
“唔…活过来了!”白雨妍满足地眯起眼,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片酸菜帮子啃了个精光。她又撕下一片,正准备大快朵颐,忽然想起通道里还有两个伤员。
“不能吃独食…”她咽了口唾沫,强忍着继续啃的欲望,抱起那颗大酸菜和找到的铁钩,快步返回通道。
阿月被酸菜那霸道的香气给“熏”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白雨妍抱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水灵灵的东西回来,散发着极其诱人的气味。
“白…白警官…这是…?”
“酸菜!纯正的东北酸菜!快,吃点垫垫!”白雨妍把酸菜放在干净的稻草上,用甩棍的尾端(相对干净)当刀,用力切下几片脆嫩的菜心部分,递给阿月。
阿月也饿坏了,接过酸菜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酸爽的口感让她精神都为之一振,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诛…唉…”白雨妍看着依旧昏迷的诛星,犯了难。这玩意儿怎么喂?总不能嚼碎了嘴对嘴…呸呸呸!白雨妍被自己这个念头恶寒了一下。
她看着那颗饱满的酸菜,又看看诛星干裂的嘴唇,灵机一动。她小心地撕下一小片最嫩、汁水最丰富的酸菜叶,用力捏了捏,挤出几滴清亮、带着浓郁酸香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滴在诛星的嘴唇上。
汁液浸润了他干裂的唇瓣,有一小部分渗了进去。昏迷中的诛星似乎本能地舔了舔嘴唇,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嘿!有戏!”白雨妍精神一振,又挤了几滴喂进去。虽然量很少,但总比没有强。而且这酸菜汁开胃生津,说不定能刺激一下他。
喂完诛星,白雨妍和阿月也分食了那颗酸菜。虽然生吃酸菜有点猛,胃里被酸得直抽抽,但强烈的饥饿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冰冷的身体也似乎暖和了一些。阿月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清亮了不少。
“白警官,我感觉…好多了。”阿月小声道,“这酸菜…好像有点不一样?”
“嗯?”白雨妍正啃着最后一片菜帮子,闻言一愣,“哪不一样?就是酸啊!”
“不是味道…”阿月努力组织着语言,指着那些酸菜缸的方向,“是…是感觉…那些缸里的东西…很…很活跃?很有…生命力?我好像…能感觉到它们在呼吸…在…在唱歌?”
白雨妍:“……”她看着阿月认真的小脸,又看看通道深处那些黑黢黢的酸菜缸,感觉有点懵。酸菜缸在唱歌?这姑娘是不是灵魂透支出幻觉了?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吱吱——!!”
一阵尖锐、急促、充满愤怒和警告意味的鼠叫声,猛地从通道深处、酸菜窖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个灰色的、毛茸茸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拐角处窜了出来!那是一只体型异常硕大的灰毛耗子!体长接近半米!尾巴粗得像根小鞭子!它一双猩红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白雨妍和阿月,尤其是她们身边残留的酸菜叶子,龇着两颗大门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我去!耗子精?!”白雨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甩棍,把阿月护在身后。这耗子体型太离谱了!而且那双红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耗子!
那巨型灰耗子似乎对白雨妍的武器很忌惮,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焦躁地在原地踱步,猩红的小眼睛不停地在白雨妍、阿月、地上的酸菜残渣,以及昏迷的诛星身上扫来扫去。当它的目光扫过诛星时,鼻子明显抽动了几下,猩红的小眼睛里竟然人性化地流露出一丝…嫌弃?仿佛在说:这什么味儿?比我的下水道还冲!
它最终把愤怒的目光锁定在白雨妍身上,前爪抬起,指着酸菜窖的方向,又指了指地上残留的酸菜叶,发出一连串更加尖锐急促的“吱吱”声,像是在控诉她们偷窃的罪行!
白雨妍被这耗子精的举动搞得有点哭笑不得。她试探着问道:“大…大耗子?这些酸菜…是你的?”
灰耗子立刻停止了嘶叫,挺起胸膛(虽然不大明显),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废话!不然是谁的?”的理直气壮。
“呃…抱歉啊,我们太饿了,不知道有主…”白雨妍难得地有点心虚,毕竟偷吃被抓现行,“你看,我们就吃了一颗,剩下的都在缸里好好的…要不,我们赔你点别的?”她翻了翻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包,只剩下半包压碎的方便面调料包。
她把那包油乎乎的调料包拿出来,试探性地朝灰耗子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