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祠堂的地下储藏室,温度比上面阴冷的祠堂更低了至少五度。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粮食、潮湿泥土和廉价蜡烛燃烧的混合气味。几盏应急灯挂在顶棚的横梁上,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了挤在里面的十几张惊惶不安的面孔——老张头和他的族人们。角落里堆着些米面粮油和几桶水,是他们的全部储备。
诛星裹着白雨妍那条厚实的羊毛围巾,又披上了一件不知哪个村民贡献的、带着浓重旱烟味的老羊皮袄,整个人蜷缩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像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北方大粽子。即便如此,他依旧冻得嘴唇发紫,露在围巾外面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只剩下一片疲惫的灰败。丹田的空洞和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加上低温,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忘在冰窖里的破布。
“秘密武器”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当这“武器”的核心威慑力——那身霸道绝伦的异味——在祠堂地窖这相对密闭又充满杂味的环境里,似乎被稀释了不少,威慑力大打折扣。老张头他们虽然没明说,但那时不时抽动的鼻子和隐晦的皱眉,都让诛星倍感“屈辱”。
白雨妍正蹲在地上,借着应急灯的光,快速整理着装备。甩棍别回腰间,检查手枪弹匣(虽然知道可能效果有限),又在战术腰包里塞满了强光爆震弹、荧光棒、甚至还有一小瓶高浓度医用酒精和打火机(简易燃烧弹?)。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专注,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夜探,而是一次寻常的野外拉练。
“白警官…真…真要去啊?”老张头搓着冻僵的手,声音发颤,满是忧虑地看了看藤椅上“弱不禁风”的诛星,又看看外面祠堂木门上依旧没有停歇的、令人心悸的抓挠嘶吼声。“天快黑了…那绿烟一浓起来…外面那些畜生…就更疯了!”
“必须去。”白雨妍头也没抬,语气斩钉截铁,“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庙里的东西在抓人当祭品,它在积蓄力量。等它觉得够了,或者这祠堂的防护被攻破,所有人都得完蛋。只有找到煞局核心,毁了它,才有一线生机。”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老张头身后那几个还算强壮、但眼神同样充满恐惧的汉子:“老伯,我需要熟悉镇子地形、特别是去黄仙庙近路的人。一个就行,带我们到庙附近,不需要进去。”
汉子们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没人敢应声。黄仙庙?那地方现在就是活地狱的代名词!
“我去!”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那个之前拉诛星进门、眼神锐利的枯瘦老者老张头!他挺直了佝偻的背脊,浑浊的老眼里竟闪过一丝决绝,“我老张头在这镇上活了一辈子,闭着眼都能摸到黄仙庙!我给你们带路!”
“爹!”一个中年汉子焦急地喊了一声。
“闭嘴!”老张头瞪了儿子一眼,“窝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拼一把!白警官是上头派来救咱们的,不能让人家自己瞎闯!”
白雨妍看着老张头,郑重地点点头:“好!那就麻烦老伯了。我们不需要进庙,只要把我们安全带到能看到庙门的地方就行。然后您立刻返回祠堂,守住这里。”
她又看向诛星和阿月:“老诛,阿月,你们留…”
“不行!”诛星和阿月几乎同时开口。
阿月紧紧抓着白雨妍的胳膊,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决:“白警官,我…我不能留下!那些东西…它们是冲我来的!我留在这里,祠堂…祠堂会更危险!”她的话让老张头等人脸色都是一变。
诛星则挣扎着从藤椅上站起来,裹紧了那件散发着旱烟味的皮袄,声音透过厚厚的围巾,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我也去。我的…‘战略威慑’…范围有限。离得太远,效果会打折扣。”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悲壮的认命,“而且…关键时刻…我还能当个…一次性‘异味炸弹’扔出去。”
白雨妍看着两人,一个体质特殊如同活靶子,一个法力尽失只剩“生化威慑”,简直是敢死队里的地狱级难度配置。她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但看着阿月眼中的坚决和诛星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行吧…但都给我听好了!”白雨妍板起脸,拿出在警队训新兵的气势,“阿月,跟紧我,一步不许离开!老诛,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这身‘威慑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自爆’!明白吗?”
“明白。”阿月用力点头。
“……”诛星隔着围巾,无声地点了点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
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幕布,沉沉地笼罩下来。祠堂外,那原本稀薄的淡绿色雾气,仿佛得到了黑夜的滋养,骤然变得浓郁粘稠!绿得发黑!能见度急剧下降,连祠堂门口那盏昏黄的灯都被吞噬得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晕。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败的草木气息,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带着强烈的麻痹和眩晕感。祠堂木门外的抓挠和嘶吼声,陡然变得更加狂暴和密集!仿佛有无数野兽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门而入!
“走!”白雨妍低喝一声,深吸一口气(差点被那甜腻味呛到),猛地拉开了祠堂的后门(事先探查过,相对安全)。一股冰冷刺骨、裹挟着浓烈腥臊味的绿雾瞬间涌了进来!
老张头一马当先,对地形的熟悉让他像条滑溜的老鱼,矮着身子,贴着墙根的阴影,迅速没入浓稠的绿雾中。白雨妍紧随其后,一手紧握甩棍,另一只手紧紧拉着阿月的手腕。诛星裹得像个球,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最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肺部如同被冰冷的砂纸摩擦,呼出的气息在围巾边缘凝结成白霜。
绿雾浓得化不开,手电光只能勉强照出前方一两米的距离,光线被扭曲成诡异的惨绿色光柱。四周死寂一片,只有他们踩在积雪和杂物上发出的细微咯吱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喘息。但这死寂中,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浓雾深处窥视着他们。
老张头带的路极其刁钻,尽是一些狭窄的背街小巷、废弃的院落,甚至需要翻越低矮的断墙。他动作出奇地敏捷,显然对如何避开“主路”上的危险烂熟于心。白雨妍全神戒备,每一次拐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阿月紧紧跟着,小脸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似乎能感觉到浓雾中那些觊觎的目光,身体微微颤抖。
诛星则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寒冷和虚弱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意志。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白雨妍模糊的背影,机械地迈动脚步。唯一让他稍感“欣慰”的是,他呼出的气息似乎让靠近他身周的绿雾微微扭曲、淡薄了一丝?那些隐藏在浓雾深处的窥视感,在他经过时,似乎也会下意识地远离一些?看来“战略威慑”在浓雾中效果反而有所提升?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嘘!”走在最前面的老张头突然猛地停下,打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身体紧紧贴在一堵断墙的阴影里。
白雨妍立刻拉着阿月蹲下,诛星也赶紧靠着冰冷的墙根缩成一团。
前方不远处,浓雾稍微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条稍宽的街道。街道中央,赫然有几个四肢着地的身影在缓慢地、僵硬地徘徊!它们身形佝偻,覆盖着灰黄的短毛,头颅低垂,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是“狐狸脸”!它们在巡逻!
更糟糕的是,在街道对面一间倒塌了一半的店铺屋顶上,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亮起!一只体型硕大的狂化黄皮子正蹲在那里,警惕地扫视着下方的街道!它那幽绿的眼睛在浓雾中如同探照灯!
“绕不过去了…”老张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望,“这是去庙的必经之路…”
白雨妍大脑飞速运转。强闯?动静太大,立刻会被包围!退回去?时间不等人!她目光扫过身边几人,最后落在了裹得像球的诛星身上,眼神闪烁。
诛星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心头警铃大作:“白雨妍!你想都别想!我现在是‘威慑力量’,不是‘投掷武器’!而且…而且我跑不动了!”他真怕白雨妍让他冲出去当诱饵。
“谁让你冲了!”白雨妍没好气地低声回了一句,目光却落在他身上那件厚实的老羊皮袄上!这袄子…吸味能力一流!而且…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