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阳的嘴巴张成了个“O”型，半天没能合上。
他听不懂那叽里咕噜的外国话，但他看得懂江晚脸上的决绝，也算得清那国际长途电话一分钟要烧掉多少钱。
“嫂子……你这是……玩真的？”他嗓子发干，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找外国人买东西？咱们……咱们的钱够吗？这不等于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宰？”
“他用三倍的价钱买断咱们的原料，是想让咱们死。”江晚放下电话，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咱们用三倍的价钱去国外买更好的原料，是想活。这笔账，得算。”
她的话不重，却让周正阳心头那团乱麻，瞬间被理出了一根主心骨。
是啊，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往活路上冲一把？
接下来的日子，柳树湾这个小山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几封加急的国际电报发出后，来自欧洲的传真机便开始日夜不停地往外吐着纸。
上面是克里斯帮忙联系的供应商名单，从南美的有机农场，到澳洲的阳光牧场，密密麻麻，看花了周正阳的眼。
江晚把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铺在最大的会议桌上，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在上面标注出一个个陌生的地名。
“西伯利亚的红松，澳洲的夏威夷果，安第斯山脉的藜麦……”她指尖在地图上跳跃，仿佛一位正在排兵布阵的将军，“这些，都是我们的新粮仓。”
计划很大，但最关键的一步，是谁去把这些“粮仓”看住。
“我带人去！”周正阳拍着胸脯，自告奋勇。
“你不行。”江晚摇了摇头，“你的战场在研究院，在新产品的研发上。这事，得大柱去。”
正在门口准备迈步进屋的陆大柱，闻言愣住了。
“我？我去那……洋人窝里？”他把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连他们的话都听不懂一句，去了不是抓瞎嘛。”
“大柱，地不分中外，庄稼都认实在人。”陆亦川走过去，扶住大柱的肩膀，“那些农场主，跟咱们一样，都是靠天吃饭。你去，不是跟他们谈生意，是去教他们，怎么把东西种得更好，怎么种出咱们要的那个味儿。”
“咱们的根不能丢。不管松子是从东北来，还是从西伯利亚来，它都得有咱们‘陆家厨房’的魂。”
陆大柱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茧子、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的手。
这双手，伺候了半辈子土地，最懂庄稼的脾气。
他想起了江晚在省城茶楼里说的那番话。
是啊，魂。
这东西，才是自家的命根子。
“行。”眼里的浑浊一扫而空，“我去！”
三天后，陆大柱带着两个研究院最懂农学的年轻技术员，踏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他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旧帆布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他那把他用了几十年的小锄头和土壤取样器。
那把磨得锃亮的锄头，在海关检查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没人能理解，这个中国人，为什么要把农具带出国。
只有陆亦川和江晚明白，他带走的，是柳树湾的土，是“陆家厨房”的根。
陆大柱他们一走，周正阳也一头扎进了研究院。
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鲜原料，像雪片一样空运而来。
实验室里，第一次出现了金发碧眼的外国技术顾问，和各种看不懂的外文说明书。
周正阳憋着一股劲，白天带着翻译跟人学，晚上抱着字典自己啃。
他把阿尔卑斯山的香草磨成粉，闻了又闻；把西伯利亚运来的松仁放在嘴里，细细地嚼。
“他娘的，这味儿……冲！”他兴奋地一拍大腿，“跟咱们长白山的不是一个路数，但油性更大，香味也更霸道！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一股创新的热潮，在研究院里迅速掀起。
被方明远掐断供应链的郁气，转化成了研发新配方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