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手机,是张律师发来的消息:\"周老板的资料已收到,正在比对海外账户。\"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和林禹紧绷的下颌线。
黄浦江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混着电梯上升的嗡鸣,像根看不见的线,正慢慢收紧。
张律师办公室的台灯在凌晨三点半时终于暗了又亮——他揉着发酸的后颈,钢笔尖在\"南洋置业\"的资金流向图上戳出个洞。
境外贷款担保协议的复印件就摊在电脑旁,扫描件上的英文条款像毒蛇信子般吐着芯子:\"若林氏无法在1985年前偿还三千万英镑本息,开曼群岛信托将接管其东南亚所有码头资产。\"
手机在桌面震得发颤,张律师看了眼来电显示,喉结滚动两下才接起:\"苏小姐,我建议暂缓。\"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特有的沙哑,\"这笔担保涉及六家国际银行,一旦曝光,林氏股价至少跌30%,更麻烦的是......\"
\"更麻烦的是林禹会提前收网。\"苏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飘来,带着浴室水汽的模糊。
她刚卸了妆,镜中素面的脸在暖黄壁灯下泛着青,\"张律师,您看过我母亲的病历吗?\"她扯过浴巾裹住肩膀,\"她最后三个月每天要打三针吗啡,就因为十年前那个雨夜,有人把本该给她的船票给了别人。\"
电话里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张律师显然在翻找什么:\"苏小姐,我理解您的......\"
\"理解不了就别理解。\"苏瑶捏着母亲旧照片的指尖发白,照片里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正往玻璃罐里装桂花糖,\"明早十点,让沈清欢把'林氏秘密转移资产'的消息放进外贸圈的茶话会。\"她挂断电话前补了句,\"用周老板给的协议做引子。\"
晨光穿透酒店窗帘时,苏瑶正对着镜子别珍珠发夹。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是沈清欢的红色凤凰牌自行车碾过梧桐叶的声响——这个时间点,外滩的早茶铺里该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商人,沈清欢会把那张复印件往桌上一摊,说半句留半句。
\"苏小姐,林氏的陈总监来了。\"助理小吴敲门的声音带着颤。
苏瑶转身时已换了副温婉笑模样,推开门正撞进陈凯的目光里。
这个跟了林禹十年的财务顾问,此刻额角挂着薄汗,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苏小姐,林总让我来取......\"
\"取什么?\"苏瑶端起女佣刚送的玫瑰露,\"是取您上周落在我书房的银耳坠?\"她看着陈凯瞳孔骤缩,笑意更浓,\"陈叔,您母亲临终前说'对不住阿宁',阿宁是我母亲的小名吧?\"
陈凯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弯腰从公文包掏出个牛皮纸袋:\"这是林氏近三年的慈善捐赠明细,林总说......\"
\"林总说要堵住我的嘴?\"苏瑶接过纸袋时故意碰掉他的眼镜,蹲下身时瞥见他脚边的鳄鱼皮公文包——和母亲日记里写的\"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用的包,是同一款式。
下午三点,陆家嘴证券交易所的电子屏开始跳动绿色数字。
苏瑶坐在酒店顶层咖啡厅,看着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消息:\"周老板在码头谈判时提担保协议王董事要求召开临时董事会林氏航运新加坡分公司被查账\"。
她端起的咖啡杯在桌沿轻叩,杯底与骨瓷相撞的脆响,像极了母亲病床前监测仪的滴答。
匿名信是在傍晚送来的。
穿蓝布工装的快递员敲开房门时,苏瑶正盯着窗外的晚霞——那抹红让她想起林禹昨天捏她手腕时的力度,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苏小姐,挂号信。\"快递员递来个泛黄的牛皮信封,封口处没有邮戳,只压着枚青铜印章,纹路是朵残缺的牡丹。
苏瑶撕开封口的手在抖。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想听真话,就放录音带。\"随信掉出的黑色卡带躺在地毯上,背面用钢笔写着\"1982.5.17十六铺仓库\"。
卡带放进随身听的瞬间,电流声刺得她耳膜生疼。
接着是林禹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些,带着点未褪尽的冷硬:\"陈叔,这单风险太大。
三千万英镑够买半座码头,用空壳公司担保......\"
\"少东家,您父亲的病拖不了三个月。\"另一个男声,苏瑶听得头皮发麻——是陈凯。
\"我知道。\"林禹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江水浸过的石子,\"但阿宁......苏太太的船票,必须补上。\"
随身听\"咔\"地卡住。
苏瑶猛地扯掉耳机,卡带在转盘上绞成乱麻。
她望着镜中自己发白的脸,突然想起今早林禹在仓库说的\"动我的东西是什么下场\"——原来他早知道她在查,原来他藏着比她更沉的秘密。
夜色漫进窗户时,苏瑶站在公寓落地窗前。
黑色卡带被她握在掌心,体温透过塑料壳渗进去。
她摸出抽屉里的老唱机,木盖掀开时扬起细小的灰尘,在月光里飘成雾。
当卡带缓缓滑进唱机槽的瞬间,整间屋子突然暗了。
苏瑶摸着黑按下播放键,电流声混着窗外的江风灌进耳朵,然后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裹着十年前的雨雾,轻轻说:\"阿宁,我欠你的,用一辈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