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的夜,黑得像是被泼了墨。
于学忠站在趸船甲板上,江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在他的脸上。远处,几星渔火在江面上飘摇,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总座,船来了。"副官李振唐低声提醒。
江面上,一艘乌篷船缓缓靠近,船头挂着一盏油纸灯笼,火光微弱,照不亮船身,只能映出船夫佝偻的剪影。
"是龙五爷的人?"于学忠问。
"不是。"李振唐摇头,"袍哥的船挂红灯笼,这盏是白的。"
于学忠的手按在腰间的勃朗宁上,指节微微发紧。重庆的夜,从来都不太平。
船靠岸了。船夫抬头,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
"于将军,久等了。"
船舱里,一盏煤油灯摇晃着,映出几张陌生的面孔。
"在下姓陈,在民生公司跑船。"为首的男子拱手,声音压得极低,"奉龙五爷之命,送批货进川。"
于学忠没接话,目光扫过舱内堆放的木箱,箱子上贴着"洋灰"的标签,但缝隙里渗出淡淡的火药味。
"什么货?"
"磺胺、奎宁,还有二十支盘尼西林。"陈姓男子掀开箱盖一角,露出里面的药品,"从上海弄来的,日本人眼皮底下运出来的。"
于学忠沉默片刻。
"龙五爷要什么?"
"一条路。"男子低声道,"这批货要进鄂西,国军的关卡查得紧,袍哥的船过不去。但于将军的军令,没人敢拦。"
于学忠冷笑:"让我给你们走私开绿灯?"
"不是走私,是救命。"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龙五爷说,您看了就明白。"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江上渔火,照的是活路还是死路,全看掌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