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胜利的代价是摧毁这样无辜的人,如果成功的勋章要沾着别人的血泪,那么这样的赢,真的有意义吗?
暴雨还在继续,烛火在两人之间安静地燃烧。沉默不再是射击场里的回避,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反思的留白。
林悦悄悄打量着沈逸辰。他的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更紧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他最深处的东西——那是被利益和规则掩盖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良知。
“蜡烛快燃尽了。”林悦轻声提醒,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逸辰睁开眼,眼底的挣扎已被深沉的疲惫取代。他看了看几乎烧到底的蜡烛,起身道:“我去再拿些。”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不再像平时那样挺拔如松。林悦望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漫过舌尖,她却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场暴雨夜的谈心,比射击场的赌注更有价值。她不仅撕开了沈逸辰冷漠的面具,看到了他内心的动摇,更确认了一件事——他并非天生冷血,只是被家族的枷锁困得太久。
而她,或许能成为那个解开枷锁的人。
沈逸辰拿着新的蜡烛回来时,林悦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却依然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清冽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香,意外地让人安心。林悦在睡梦中似乎放松了些,眉头渐渐舒展。
沈逸辰在她对面坐下,重新点燃蜡烛。火苗跳跃着,将她的睡颜映得柔和。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看着她嘴角浅浅的梨涡,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是算计,不是利用,而是……想要保护。
保护这个在暴雨夜向他展露伤疤的女孩,保护她眼底残存的温柔,保护那些他早已遗失的、关于善良和体面的信仰。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风声也变得呜咽起来。沈逸辰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林悦刚才的话,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脑海。
母亲的眼泪,病床上的苍白,那些被商业手段摧毁的家庭……这些画面与他熟悉的商业帝国重叠在一起,让他第一次感到了窒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人,此刻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被困在棋盘上的棋子,被名为“家族”和“利益”的手推着向前。
“沈逸辰……”林悦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逸辰的心猛地一颤。他低头看着她,烛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或许,从一开始,他接近她的目的就没那么纯粹。林氏的股份,父亲的旧怨,都在与日俱增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接近她,或许不只是为了林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承认,至少现在不能。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越过湿漉漉的竹叶,落在客厅的地板上。林悦揉着眼睛醒来,身上的西装滑落,露出里面的米白色连衣裙。
沈逸辰靠在对面的沙发上睡着了,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阳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竟显出几分脆弱。
林悦拿起滑落的西装,轻轻盖回他身上。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手背,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警惕在看清是她后,渐渐褪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林悦站起身,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雨停了。”
沈逸辰走到她身边,望着远处被洗得发亮的青山,沉默了片刻:“我让管家备早餐。”
“好。”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昨晚的谈话,仿佛那只是暴雨夜一场模糊的梦。但林悦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沈逸辰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探究,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早餐时,管家说电路已经修好,但两人都没有提离开的事。像是心照不宣地,想让这段被暴雨隔绝的时光,再延续得久一点。
饭后,沈逸辰在书房处理文件,林悦便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书。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书页上,温暖而安静。偶尔有风吹过,带来远处的鸟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
林悦合上书,看向书房紧闭的门。她知道,沈逸辰需要时间来消化昨晚的冲击。他的动摇,不会立刻带来改变,但种子已经埋下,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就能破土而出。
而她有的是耐心。
下午,沈逸辰送林悦回城。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慈善晚宴,记得穿礼服。”他忽然开口。
林悦侧头看他:“你会来?”
“嗯。”沈逸辰目视前方,“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林悦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知道他说的“了断”,或许不只是商业上的纠葛。
车子驶出山道,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林悦望着窗外渐渐熟悉的街景,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暴雨夜的谈心,是一个新的开始。她和沈逸辰之间,那些围绕着林氏、夹杂着过往的复杂关系,或许真的要迎来一场彻底的清算。
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