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腰侧和小腿的伤口在血水中浸泡,边缘发白溃烂。心口那几片灰败的血玉碎片,在血水的冲刷下,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青…姐…别…睡…”陆砚的残念在剧痛中低语,守护的星火疯狂摇曳,试图温暖怀中冰冷的身躯。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骨骼摩擦声,从他们藏身的这处骸骨角落深处传来。
陆砚猛地抬头(或者说控制身体的头颅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在几根巨大、扭曲的暗红肋骨交叉形成的狭小空间内,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正静静地倚靠在角落。
这骸骨并非巨大如山,而是接近人形,但骨骼粗壮异常,显然生前拥有强大的力量。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泽,仿佛由某种金属与骨骼熔铸而成,在骸骨磷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晕。骸骨的姿态并非战斗或挣扎,而是微微蜷缩着,一只暗金臂骨无力地垂落身侧,另一只臂骨则抬起,手骨紧紧握着一柄断裂的、同样散发着暗金光泽的青铜短戈,戈柄末端镶嵌着一颗早已失去光泽的浑浊晶体。
最令人心悸的是骸骨的头颅。
它的头骨并非空洞,眼窝深处,两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色光点,如同残存的星辰,在幽暗中静静燃烧。那光芒并非血骸的暴戾,也非鬼火的幽绿,而是一种……沉重、疲惫、带着无尽沧桑与一丝未竟执念的银白。
骸骨身上覆盖的铠甲早已腐朽殆尽,只留下一些暗金色的金属残片嵌在骨骼上。骸骨表面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搏动着的暗红菌膜,无数细小的血线虫在菌膜下蠕动,试图啃噬这具坚韧异常的骸骨,却进展极其缓慢,只能在暗金骨骼表面留下浅浅的刮痕。
当陆砚的目光(或者说血骸臂铠的冰冷注视)落在这具骸骨上时,骸骨头颅眼窝中那两点微弱的银光,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穿越了万古时光的叹息,直接传入陆砚(或者说血骸臂铠核心)的意识深处:
“后…来…者…”
“血…债…无…尽…”
“清…债…之…路…唯…有…归…墟…或……执…念…”
这意念充满了疲惫、绝望,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对“清债”的执着。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濒临彻底消散前的遗言。
当这股意念触碰到血骸臂铠核心的契约符文,尤其是接触到陆砚那点守护星火时——
轰!!!
陆砚的整个意识世界,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
无数破碎、血腥、充满铁锈味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
画面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与眼前暗金骸骨相似铠甲(完好时)的身影,正单膝跪在一座由巨大暗红骸骨堆砌的祭坛前。祭坛顶端,那尊扭曲的骸骨雕像眼窝中的血焰冰冷地俯视着他。身影双手捧着一卷流淌着血光的契约卷轴,卷轴上的文字正是陆砚臂铠上的锁链骷髅符文!他的脸上充满了狂热与虔诚,仰望着雕像,宏大的意念在回响:“伟大的…血骸之主…吾…血骸战将…奎…愿…献…上…此…身…此…魂…及…麾…下…万…千…战…魂…祈…求…恩…赐…不…灭…战…力…与…征…服…此…界…之…权!”(这是将军奎?签订契约的场景!)
画面二:无边的黑暗战场,粘稠的污血没过膝盖。穿着同样暗金铠甲的“奎”,正挥舞着一柄巨大的、流淌着暗红血光的战斧,将一颗燃烧着幽绿鬼火的星辰劈成两半!无数战士在他身后狂热地咆哮冲锋!所向披靡!战斧所过之处,空间撕裂,敌人化为齑粉!(这是将军奎获得契约力量后的巅峰时刻!)
画面三:还是那座祭坛。但祭坛下方,无数穿着同样铠甲的战士被燃烧着血焰的契约锁链贯穿、撕碎、化为灰烬!祭坛之上,“奎”身上的暗金铠甲寸寸崩裂,被锁链贯穿四肢百骸!他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怨毒!他死死盯着祭坛顶端,一个模糊的、穿着暗金骸骨与黑血皮革祭袍的身影(苏青先祖?),那人正将手按在契约卷轴上,卷轴上的文字扭曲燃烧!奎发出绝望的咆哮:“背…誓…者!为…什…么——?!”(这是背叛!契约的反噬!)
画面四:幽暗的骸骨回廊深处(正是此地!)。将军奎那残破的、被锁链贯穿的灵体虚影(与之前被陆砚吞噬的形态相似)正在疯狂挣扎!他的对面,是那具暗金骸骨!暗金骸骨手持断裂的青铜短戈,眼窝中燃烧着银白的光芒,正艰难地抵挡着奎灵体虚影的攻击!奎的咆哮在回响:“叛…徒…的…走…狗…清…债…人?!凭…你…也…配…阻…吾…复…仇?!”暗金骸骨没有言语,只有手中的断戈爆发出决绝的银芒,狠狠刺向奎的灵体核心!画面在剧烈的能量碰撞中破碎!(这是远古时,这位“清债人”与将军奎残灵在此地的战斗!)
这些画面,并非连贯的记忆,而是充满了极致痛苦、背叛、力量与毁灭的碎片!它们带着将军奎万古积累的怨毒、被契约反噬的绝望、以及对“背誓者”血脉的刻骨仇恨,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陆砚的意识核心!也狠狠冲击着占据主导的将军意志!
“呃啊啊啊——!!!”陆砚的意识在洪流中发出崩溃的惨嚎!守护的星火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奎…的…记…忆…残…渣…?该…死…的…清…债…人…骸…骨…!”将军(奎)的冰冷意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怒和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惊惧?!
血骸臂铠剧烈震颤!暗红血光疯狂闪烁!内部的意志冲突和契约反噬瞬间达到了顶点!手背的锁链骷髅符文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如同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就在这意识混乱、臂铠力量剧烈波动的瞬间!
那具倚靠在角落的暗金骸骨,眼窝中那两点微弱的银光,猛地亮了一瞬!它那只握着断裂青铜短戈的臂骨,极其艰难地、仿佛用尽了最后残存的力量,缓缓抬起,指向了回廊更深、更加黑暗的某个方向!
同时,那股微弱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执…念…未…消…”
“钥…匙…在…前…方…”
“血…玉…引…路…快…走…”
钥匙?囡囡?!
这意念如同惊雷,瞬间在陆砚混乱的意识中炸响!守护的星火猛地爆燃!
“囡…囡?!”
而将军奎的意志在听到“钥匙”的瞬间,贪婪与暴戾瞬间压过了被记忆冲击的混乱!
“钥…匙?!在…哪…里?!”
血骸臂铠的力量瞬间被将军意志强行凝聚,冰冷的血焰之眸死死锁定了暗金骸骨所指的方向!它甚至暂时忽略了对陆砚意识的压制和契约的反噬!
就是现在!
陆砚的残念在守护星火的支撑下,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决绝的力量!不再争夺臂铠的控制权,而是将所有的意志,狠狠“撞”向怀中昏迷的苏青心口——那几片嵌入皮肉、灰败死寂的血玉碎片!
“青…姐…血…玉…醒…来!”
“带…我…们…找…囡…囡——!!!”
守护的意念混合着对囡囡的焦急,如同最后的呐喊!
嗡——!!!
苏青心口那几片灰败的血玉碎片,在陆砚守护意念的疯狂冲击和“囡囡”这个名字的刺激下,猛地亮起了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暗红光!
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活物般,顺着苏青流淌的鲜血,瞬间蔓延到她全身!在她苍白的皮肤下,形成了一道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暗金色契约纹路!这些纹路与血骸臂铠上的符文同源,却又带着一丝守护的悲悯!
同时,那暗金骸骨手中断裂的青铜短戈末端,那颗浑浊的晶体,似乎与血玉碎片的光芒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血玉碎片的光芒如同最后的燃料,顺着苏青的鲜血,猛地注入到紧紧禁锢着她的血骸臂铠之上!
血骸臂铠手背那疯狂旋转的锁链骷髅符文,在这股混合了守护执念、血玉悲鸣和苏青血脉之力的能量注入下,猛地停滞!
符文中心,那两点冰冷的血焰之眸中,属于陆砚的痛苦、焦急和对囡囡的寻找渴望,极其短暂地压倒了将军的贪婪与暴戾!
“囡…囡…等…我…”
一个沙哑、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属于陆砚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紧接着,血骸臂铠并非攻击,而是猛地将苏青更紧地护在怀中!同时,覆盖着臂铠的右手,五指张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拍向脚下粘稠的暗红血池!掌心,血玉碎片的光芒与臂铠的力量混合,形成一个小小的暗红漩涡!
“开——!!!”
轰!
粘稠的血池被无形的力量排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燃烧着暗红血焰的空间涟漪在掌下猛地扩散开来!涟漪中心,空间扭曲,隐约传来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动,仿佛连接着古战场最惨烈的绞肉深渊!
巨大的吸力传来!
血骸臂铠护着苏青,瞬间被那血焰漩涡吞噬!
几乎在同一时间!
轰!轰!轰!
三道撕裂空间的恐怖攻击(秩序银辉、噬魂鬼火、归墟阴影)狠狠轰在他们刚才藏身的骸骨角落!
刺目的光芒吞噬了那具指路的暗金骸骨,将其连同周围的大片骸骨炸成漫天飞舞的暗金碎屑!
当能量乱流散去,原地只剩下一个缓缓收缩、散发着暗红余烬的空间涟漪入口,以及被炸得一片狼藉的骸骨废墟。
烛龙、林枭、叶无涯的身影出现在废墟边缘,脸色阴沉。
“空间…跳跃…血债…残留…”烛龙看着手中剧烈闪烁后归于紊乱的银盘,声音冰冷。
“又…跑了?!钥匙!我的钥匙!”林枭枯槁的脸因愤怒而扭曲,鬼火之眼死死盯着那收缩的涟漪。
叶无涯的阴影之躯无声地波动着,阴影构成的“手”探向那暗红的余烬,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与更深的探究:“血玉…之力…守墓…血脉…共鸣…目标…在…主动…深入…核心…危险…但…路径…已…显…”
涟漪彻底消失。
血骸回廊再次被沉重的死寂和亡魂的低语笼罩。只有那被炸碎的暗金骸骨碎片中,一点微弱的银光如同最后的火星,闪烁了一下,最终彻底熄灭。它所指的方向,幽深黑暗,仿佛通往吞噬一切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