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慢慢静了下来，江渺看着执拗的少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已经遇到了一个满心切切要拉她离开死亡的人了，如今却又蓦然见到了另一抹赤诚的心意。
沈淮本来只是站在江渺面前，静静等着和他一起离开。他突破玄尊后，循着江渺身上清浅的丹药味找了过来，终于知道了这一年来他时不时失踪后见到的人是谁。
洛家三小姐洛无霜，无法修炼的无玄力者。沈淮对她没什么印象，但莫名想起了今年江渺封王时一道引起轩然大波的帝令——九皇子墨无涯与洛家三小姐洛无霜联姻，如今当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人若杀神的玉面修罗居然和白夜国远近闻名的废物扯上了关系，甚至有人觉得白夜皇疯了。
沈淮看清两人时，犹豫了刹那，他没看出来江渺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心头窜上了一缕烦躁。
但如今他站在江渺身前，听到洛无霜掷地有声的话格外清晰，沈淮下意识攥紧了手，他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少女，喉咙发紧，忽然就觉得心口生疼，纷杂的情绪和无名火焰在胸膛翻涌，令他有些失控。
沈淮的情绪太激荡了，月光朦胧下，他看向洛无霜的模样就分外模糊，少女的眼眸尚未褪去稚气，目光炯炯越过了他看向江渺，沈淮听不出她语气里是否有自信，但他能瞧出笃定。
她说的可真轻松，和他一样，却又截然相反。
一年前他也是这般说着，惨白的月光披着江渺，令他像拢着一层雾般缥缈虚无，他太过惶恐不安，便对着这人珍重的说出了诺言。
怎能就如此轻易，像是随口允诺般说出这种话？
燃烧的火焰顺着心肺冲上脑海，沈淮鬼使神差般开口，像是嘲讽般质问着洛无霜，但却不止是对着她说话。
“你？”他扯出一抹冷笑。
沈淮蓦地逼近了洛无霜几步，他的气势不自主的泄露几分，引得江渺皱起眉头。
“你...”
“你修炼了吗？成为了炼药师了吗？炼过丹药吗？辨出几种药材？看过哪怕是最简单的凝血丹丹方吗？”
他依旧是清隽风流的模样，却眉眼生了冷意和嘲讽，字字逼人。
“洛无霜，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你怎么敢就这样许下承诺？”
少女怔住了，可她的模样却在沈淮眼中变成了彼时的自己。
一年的时光，他经历寻遍大陆的艰辛，面对无数次研发失败的药方，不休不眠在江渺面前故作轻松，却被他一眼瞧出来疲惫又狼狈的样子。
沈淮的尖锐对准的不是洛无霜，而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江渺的魂毒还有诅咒，他以为只要把炼药师这条路走到尽头，他就有救了，就能活下去了，所以他许下了如此郑重的承诺。
可再郑重也还是变得肤浅、轻浮、不知天高地厚。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只手拉住了他，把沈淮从难以挣脱的情绪漩涡扯了出来，江渺眼神复杂，轻轻朝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沈淮却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掩盖在夜色下攥紧的手还在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过于失礼了。
“抱歉，是我的错，我...实在抱歉。”沈淮敛下眉眼，伸手掏出玉瓶放在石桌上。
“那我也要救。”
洛无霜斩钉截铁的声音引得沈淮的手再度轻颤了一下。
“我刚开始修炼，不是炼药师，没有炼过丹药，只能辨别医馆里的药材，没看过丹方。”
洛无霜把目光从沈淮转到了江渺身上，她的眼神纯粹而炽烈，闪烁的光芒比明月都耀眼，仿佛要将这漫漫长夜都照亮。
而在这一刻，洛无霜忽然觉得自己心头点了一簇火苗，烧得她很热很热，像待在了熔炉里，一股若隐若现的呼应出现在茫茫无际的远方。
她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而现在她迫切想要求得完整。
洛无霜对上江渺平静的眼眸，被这双浓郁无光的黑眸看着，她就仿佛从里面看到了很远很远的未来——
她看见自己站在丹炉前，身旁是质问她的青衣人，她看见了无数药材被他们飞速处理，一缕青烟从丹炉中冒出，她看见了一枚完美无瑕的丹药。
最终，她看见眼前这个总是苍白如雪的人沐浴着曦光，眉眼如画，对着她微笑。
“我要当炼药师。”洛无霜轻声说着，心头的烈火好似不是错觉，烧灼的痛感逼得她额角渗汗。
心脏就像裂开成了两半，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仍旧偏执的看着江渺，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我要当最厉害的炼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