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筹备在肃穆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福王府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只沉默的手,指向铅灰色的天空。陆远站在灵堂外的石阶上,看着往来穿梭的下人,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指挥使,马家余党已清理完毕,共搜出私兵三百余人,账册十七箱。”王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马家这些年的勾当。
陆远接过名册,指尖划过“盐铁走私”“私通蛮族”等字眼,眼神渐冷:“这些账册,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交给刑部。”
“是。”王孟顿了顿,又道,“马景川关押在府衙大牢,属下审了一夜,他只说一切都是马景山的主意,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情?”陆远冷笑,“城外大营的兵权握在他手里,马景山敢动手,没有他点头怎么可能?把他和账册一起送进京,让三司会审。”
王孟领命而去,剑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远身后。她换了身素白的衣裙,长发用一根白丝带束起,更显得面色苍白。“夏逸醒了,说要见你。”
陆远转身往偏院走,脚步轻快了些。夏逸是黑鳞卫在北地府的重要力量,他的伤势牵动着太多人的心。
偏院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夏逸靠坐在床头,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虽依旧苍白,眼神却清亮了许多。见陆远进来,他挣扎着想坐直,被陆远按住。
“躺着吧,别乱动。”陆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夏逸咳了两声,苦笑道,“那老东西的掌力真阴毒,若不是你给的凝气丹,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朱先生的修为已近先天圆满,你能撑到白龙回来,已是不易。”陆远递过一杯温水,“他跑了,但跑不远。黑鳞卫那边有消息吗?”
夏逸接过水杯,指尖微微颤抖:“总部传讯,朱先生是‘影阁’的人。影阁表面上是江湖杀手组织,暗地里却替北狄皇室做事。这次马家叛乱,恐怕有北狄在背后推波助澜。”
“北狄?”陆远皱眉,“他们敢把手伸这么长?”
“北地府接壤北狄,一直是他们觊觎的地方。”夏逸沉声道,“马家这些年走私的盐铁,多半流入了北狄。王妃查出了端倪,才遭此毒手。”
陆远心头一震,原来王妃的死,背后还有这么深的牵扯。他想起王妃生前的种种布局,那些堆积如山的箭矢和火油,或许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影阁还有其他动作吗?”
“暂时没有,但总部怀疑,影阁在北地府不止朱先生一个据点。”夏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次的账,我们迟早要跟他们算清楚。”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白龙掀帘而入。他刚从马家府邸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陆远,马家地窖里发现了这个。”
白龙递过来一个青铜盒子,陆远打开一看,里面是半枚虎符和一封密信。密信上的字迹潦草,内容却触目惊心——北狄约定在秋收后南下,马家负责打开北地府城门。
“好一个里应外合。”陆远捏紧了密信,指节泛白,“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马家的野心。”
白龙沉声道:“我已让人加强边境戒备,同时飞鸽传书给镇北军,让他们早做准备。”
“不够。”陆远摇头,“北狄敢动心思,必然不止北地府一个突破口。我们得把消息送出去,让朝廷警惕。”
正说着,小六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挂着泪痕:“陆远哥哥,我娘的灵堂……来了个奇怪的人。”
陆远三人对视一眼,快步往灵堂走去。
灵堂前的空地上,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正对着王妃的灵位焚香,动作虔诚而肃穆。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乡下老人,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
“你是谁?”陆远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老者缓缓转身,浑浊的眼睛落在陆远身上,突然笑了:“陆小友,别来无恙?”
陆远一愣,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老夫是清风观的观主,三年前在京城,你曾帮过老夫一个小忙。”老者捋着胡须,眼中带着笑意。
陆远恍然,三年前他刚入黑鳞卫,在京城街头救过一个被地痞骚扰的老道,没想到竟是清风观观主。清风观是大燕有名的道观,观主玄机子据说能掐会算,深受皇室敬重。
“原来是玄机子道长,失敬。”陆远拱手行礼,“不知道长今日前来……”
“贫道夜观天象,见北地煞气冲天,特来看看。”玄机子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灵堂,“南栀这孩子,命数多舛,却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陆远心中一动:“道长认识王妃?”
“她小时候曾在观中住过三年。”玄机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贫道算出她有此一劫,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道长能算出是谁害了她吗?”小六子红着眼睛问道。
玄机子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但贫道可以告诉你们,祸不单行,北地府的麻烦还没结束。”
陆远皱眉:“道长的意思是?”
“影阁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北狄也蠢蠢欲动。更重要的是,京城那边,怕是要出事了。”玄机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远一眼,“陆小友,你身负大气运,却也危机四伏。接下来的路,好自为之。”
说完,玄机子对着灵位深深一拜,转身飘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玄机子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京城会出事?是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白热化了,还是有其他变故?
“不管京城出什么事,我们先守好北地府。”白龙拍了拍陆远的肩膀,“王妃的葬礼过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一个能帮我们查出影阁据点的人。”白龙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王妃的葬礼办得盛大而隆重。北地府的百姓自发前来送行,队伍从王府一直排到城外的青山,哭声震天。陆远穿着素服,扶着形容枯槁的福王,一步步走上山岗。
安葬了王妃,福王突然抓住陆远的手,声音嘶哑:“陆远,南栀不在了,本王……本王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陆远心中一酸,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属下定会护好王府,护好北地府。”
葬礼结束后,白龙带着陆远来到城郊的一处破庙。庙中阴暗潮湿,角落里堆着些干草,一个黑衣人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正是之前从朱先生手下逃脱的那个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