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隆对战场感觉不对，倒不是说宋军战败了。实际上，不管是郡主赵惟馨的斩首战术，还是韩华的游击战，都打都打的有声有色，宋辽双方最多算僵持。
而战争所拼搏的并不是将帅的用兵水平和战士的勇猛，更是国力和粮草的拼搏，所以说，在秋收之后，双方将在战场上，虽然说宋军的消耗也很大，但肯定是辽方更加吃亏。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渐渐感觉到不安，此时他和杨淮橘在蔚州这个草原和平原分叉口，河北于河东的交界处设置军营，不止是为年轻一辈压阵，更是等着看清楚耶律斜轸的主攻方向。
其实真实的战争中没有那么多妙算。打着打着，双方的军力也都清楚了。这个时候，李继隆最为忌惮的，也就是耶律斜轸所率领的精兵猛地插入战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都是打了半辈子仗的人，所谓兵法就是他们本能的求生指南。李继隆压力巨大，晚上不寐时常常在大帐李摆弄杨八妹送给她的沙盘，同时在心里念叨，河东太岳山一代的萧挞凛已经被邦媛主力跟上了，大同是耶律抹只坐镇，定州的萧干和耶律昭已经被打退，梁王耶律隆庆更不必多说……
所以辽国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耶律斜轸呢？
他就看着这些不靠谱手背一波一波地送人头？
十月秋风，燕赵之地更寒冷，李继隆虽然是宿将，但也有一身伤病只觉得冷风一吹给更加头昏脑涨，忽地他辨别出一阵细微声音夹杂其中，立即右手迅速按上佩刀，躲在桌子后，好在来人先轻轻呼唤了一声，道：“李帅可在？”
李继隆这才叹了一口，闪出身道：“杨镇抚，你可把老夫吓了一跳。”
因在军中，杨八妹穿着一身青色男装，下罩一层锁子甲，脚踩皮靴，显得越发高了，不过她虽是高大豪爽，但和高桂英那种骨架大不同，看着就是个英气大方的娘子，所以李继隆从当年徐河之战时就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将才，长得也讨喜，所以这次合作也相处不错，杨淮橘叹息道：“回元帅，下官也是睡不着，见这边亮着灯，就知道您在此，干脆过来一起商量一二，看您有何教诲？”
“镇抚谦虚了，我已经十年没有正面一线，这次你等小儿女辈真让老夫欣慰，是你有什么来教我才是。”
“元帅，那小女子就没大没小地说一句，咱们行伍之人就不要学文官之乎者礼尚往来，既然都发愁，就先吃点热乎地垫一垫，秋雁，你先将元帅的油灯换了。”
李继隆一看，果然是原本代王府种中层的女官，自从戴王火速赶往河东之后，这些女官也就封闭了代王府。就近按照自己分配的一摊去给各级官员工作。只见秋雁递过来一盏圆管式油灯。这种油灯把灯芯从油壶中穿出，固定在圆管内。既能照亮，在军营里还安全。
换灯之后屋子里更加亮了，大营中一块空地上摆放着所谓的沙盘，其实是一套长五尺宽四尺的木刻图，整个北方的大江河山，名山城池都有，只是显得粗糙一点，这是博闻强记的陈尧咨根据西晋的《禹贡图》绘制，又结合一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和信得过的老兵口述进行修改，成图之后大受将领官员推崇，而如今的地图上，杨淮橘清楚看到了李继隆摆放着各个契丹将领，当即道：“原来元帅也在想耶律斜轸的主攻方向。”
“是”李继隆指着地图上的蔚州，继续道：“此地选的很好，老夫一辈子都在和契丹人打仗，知道，在北国辽地，他们天生占便宜，在河北上，我们又不比他们有奇兵之利，蔚州靠近太行山，没那么好打，偏偏附近水草肥美，又是通往河东的重要干道。做我是耶律斜轸，明知大王在河东，河北战场上又已经被各位将军僵住了，就算知道我们定然有所防备，也是一定要度过去的。”
这话说的十分中肯，杨淮橘看了看，道：“那会不会他走了云州以北，那里草原偏多，适合骑马，他们后勤压力也会小一点。”
李继隆看了眼杨淮橘，苦笑道：“老夫今日才知道，原来贤侄女与我一般，也是纯粹的误认。这话我曾与尹杰度商讨过，今日提起来时，却被李相公训斥了一顿。”
他这话虽有些偏题，但杨淮橘却不生气，因为他她虽然勇猛，但却很难被主流的老将群体认可，李继隆算是愿意认真教他的了，何况李沆这个人已经是河北经略使。但诸位将官对他也不怎么熟悉，这明显不利于日后开展工作，所以她问道：“不知李相公怎么说？”
李继隆苦笑道：“李相公说，契丹强盛时抢掠为主，金银财帛糟蹋之下，各部族之间的矛盾也能被调和。但一旦盛世被止住。自然心就不齐了。而上次河北大战，他们虽抢了不少东西，但西北诸部却被打压的厉害。有不少人已经和大宋悄悄接触了。这个情况下，别说耶律希整不敢吸走，就算真是西走。咱们又怎么可能没听到动静？”
杨淮橘想起王曾曾经在那里发展了不少牧民，甚至放了不少牲畜，就为了诱敌，也只能点头，但她总觉得那里不对，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杨淮橘留意到秋雁在认真听，眉头一皱，到底没说什么。
夜已经三更，李继隆提议出去看看天气，也吩咐厨房做点烤饼，不想出门之时，风过松涛，震震作响，他随口道：“可惜，时候不对，不然松子很好吃，上次还说请大王尝尝。”
杨淮橘却忽然脸色一变，跑回帐中，李继隆正跟着准备开口询问，方听她道：“错了，元帅，我们错了，斜轸走的是西南代州那条路。”
李继隆后背一僵，瞬间也想明白了，贺令图当年一败，致使代州门户大开，但因为后来何承炬收复，且道路狭窄，大家也没在心上。
可那毕竟也是通往河东的路，更重要的是，代王在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