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畸亭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忽然笑了。
篝火的火星子蹦上枯枝,转瞬又熄灭在夜色里。
他知道,自己已在高艮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关于正邪、关于世道、关于自我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能否发芽,或许用不了多久。
毕竟,这江湖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就像眼前的篝火,正派与全性的恩怨,终究要在这团混沌中,熬出属于各自的滋味。次日清晨段落调整:第二天清早,太阳刚把通天峰的影子往山脚下推了半截。
高艮踹了脚窝在草堆里睡死的谷畸亭。
“老子带你去镇上吃刀削面。昨儿你也算是救了我命,这顿算谢礼,管够。”
谷畸亭揉着后腰爬起来,瞅着高艮梗着脖子、草鞋碾得露水四溅往前头走,心里直乐。
这人嘴上硬得像石头,但真是恩怨分明得很。
两人踩着露水往镇上走,老远就闻见包子铺飘来的面香。
镇子就一条街,门板半开半掩的。
卖山核桃的把竹筐堆得老高,粗布店老板娘一边梳着布料一边嗑瓜子,木梭子在手里甩得咔咔响。
高艮在挂着“老字号刀削面”破幌子的铺子前停下,那幌子边角磨得发白,“麸面”二字被雨水冲淡,只剩“充饥”二字,底下“麸面充饥”四个字歪歪扭扭,不知道拿啥玩意儿画的。
瘸腿掌柜见着高艮,浑浊眼睛突然亮了,又跟见了鬼似的赶紧低下头,拄着枣木拐杖挪着步子端来两碗面。
粗瓷碗豁着口,面汤上浮着麦麸子,蔫白菜叶子飘在上面,跟几片破船帆似的。
“再给这位爷来碟腌萝卜,记我账上!”高艮拿筷子在桌上敲得咚咚响。
谷畸亭夹面条的手顿了顿。
昨儿晚上他可瞧见这人翻遍裤兜,就摸出几枚锈铜钱。
这会儿还在这儿充大尾巴狼,不过这腌萝卜倒是码得整齐,撒着红辣椒粉,在破面碗边上显得扎眼。
正准备动筷子,外头突然传来三声短哨。
嗑瓜子的咔嚓声戛然而止,竹筐碰撞声里混着老汉急促的喘息,连墙角黄狗都夹着尾巴往桌底钻。
高艮夹面条的手猛地一紧,面汤溅起小油花。
街角嗑瓜子的老板娘不吱声了,卖核桃的老汉慌忙收拾竹筐,连趴着打盹的黄狗都竖起耳朵。
“你先吃,我出去瞅瞅。”
高艮起身太急,木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撞开门带得窗纸哗啦一扯。
谷畸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这短哨,听着味儿不对,但又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窗户外头槐树叶子沙沙响,几个灰布衫人影从巷子里闪出来,腰间鼓囊囊的,布鞋踩在地上发出刻意放轻的嗒嗒声。
瘸腿掌柜不知啥时候躲到灶台后头,只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眼睛里全是慌张。
谷畸亭咬了口麦麸子粗糙的面条,心想:得,这谢礼面还没吃完,怕是又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