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是骡子是马也得拉出去遛遛”
“天天憋在大营里,白天操练晚上听课,板凳把卵蛋都磨掉皮了该打一仗了咱安徽革命党也该涨涨脸了不是高教官,你和都督说说”
礼堂里顿时沸腾起来,像是一群炸了窝的鸭子七嘴八舌,听的高铭头都疼了。
“啪”
板擦重重的拍在讲台上,高铭厉声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这是军官养成班,不是乡下的大集你们都是革命军的军官,有没有点纪律性了”
看见高铭真的发火了,军官们才嘻嘻哈哈的又坐了下来,但是依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只有方清雨和邝海山两人一直绷着脸严襟危坐,目不斜视。
突然,屋子里寂静了起来,正在打闹的军官们一个个坐的笔直,还拿起本子装出做笔记的样子。
高铭回头一看,只见柴东亮一身戎装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都督”
柴东亮朝高铭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板着脸道:“继续啊,你们刚才不是挺热闹的让我也听听你们的高论”
礼堂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刻意的回避柴东亮犀利的眼神。
柴东亮见下面都肃静了下来,轻声道:“老夫子,今天的课先不讲了吧,咱们也听听他们的想法”
高铭合上书本,点了点头坐下。
“说说吧,让我听听你们的高论”柴东亮平静的问道。
军官们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接腔。
柴东亮点了根烟坐下,然后把烟盒拍在书桌上:“会抽的自己拿”
陆凯毫不客气的抽出三支,给邝海山扔了一支,又嬉笑着递给方清雨一根:“老方,万一哪天兄弟落难了,犯到了你老哥的手里,看在今天这根烟的面子上,军棍也要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啊”
方清雨紧绷的脸也有了一丝笑意,接过来点燃。
散了一圈烟,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融洽起来,只是烟雾弥漫,高铭打开窗子,清冷的空气吹散了烟气,也让大家精神了起来。
“既然你们不说,老夫子,你就和他们讲讲你的经历让他们知道,这大清是怎么被一步一步推翻的”柴东亮翘着二郎腿抽着烟道。
高铭突然老脸一红,似乎是想起什么糗事。
“讲讲吧”
“对,高教官,讲给我们听听”
军官们开始起哄,高铭咳嗽一声道:“讲就讲,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四年前,共进会想起义反清,但是没经费啊这招募人手,购买枪械都是要钱的有人就出了个馊主意”
高铭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为革命军筹款的事情。共进会准备在湖北起义,但是没有经费,居正就出了个主意,说他老家的广济县有一座大庙,里面供奉着一尊金佛,如果能偷出来就够起义的经费了。
高铭跟着共进会的首领焦达峰以进香为名,找到了监寺和尚,请和尚开启神龛礼拜。和尚见他们穿戴阔气,出手也大方,就答应了。结果那尊金佛很是沉重,俩人弄不走,只好返回武汉。第三天冒着大雨带着几名苦力,趁着半夜时分偷偷的凿开了墙壁,把金佛给拖了出来。金佛实在是分量太重,带着根本就跑不了,最后只好是敲掉了一只手臂。这个时候,天也亮了,和尚们惊醒之后追出了山门。
高铭苦笑着讲道:“那叫一个狼狈啊,我跑丢了一只鞋,在泥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乱窜焦达峰跑进了荆棘丛,裤子被挂的一个稀烂等到进城之后碰面,彼此只有苦笑连连,人人都像叫花子了折腾了几天,还给庙里送了香火钱,结果连个金子毛都没见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搭上十块洋钱和一双鞋一条裤子”
大家听的兴起,哈哈大笑。
陆凯听的兴起,忙问道:“那后来你们举事了没有”
高铭笑道:“当然举事了,最后是一个同袍给他爹发了电报,谎称自己要捐官,从他爹那里讨来了五千两银子,买了火药、枪械、子弹”说到这里,高铭的神色黯然:“可惜了徐锡麟和那些学生兵啊”
高师爷讲起徐锡麟刺杀恩铭,讲起了学生兵攻打安庆军械所的惨烈战事,当讲到学生兵被一堵铁门挡住。屋子里是堆积如山的子弹、枪械,大门外是拿着空枪和清军肉搏的学生兵学生兵用刺刀和拳头挡住了清军一次次的围攻,最后全部血洒军械所
说到后面,高铭忍不住老泪纵横,军官们的眼圈也红了
柴东亮见气氛已经渐渐凝重,这才说道:“你们以为这满清是一夜之间被推翻的吗错了是先烈用十几次武装起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豁出脑袋和满清拼命,用蚂蚁啃大象的劲头,一点点的掏空了满清这座大厦的基础,是徐锡麟、秋瑾、焦达峰、黄花岗上的七十二壮士,是这些人用他们的血唤醒了民众,用他们的头颅砸碎了满清的桎梏这才有了武昌城头一声枪响,全国景从大好局面”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柴东亮的声音在回响。
“你们不是要打到北京城争取军人的荣耀吗说说看,什么是军人的至高荣耀”
大家都不吱声,一直坐的笔挺默不作声的邝海山站了起来,沉声道:“卑职以为,军人的最高荣耀,是在援兵已尽,袍泽的鲜血流干的时候,独立支撑到最后一场战斗,马革裹尸而还”
柴东亮沉吟不语,邝海山的额头有三道抬头纹,使得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不少,只是他的话也过于悲壮了些令人感到压抑
柴东亮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道:“军人是什么军人就是国家的铁拳军人真正的荣耀不在于内战的时候,杀掉多少同胞,而是当外敌意图侵犯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的同胞之时,军人要义无反顾的用胸膛挡住那颗射向同胞的子弹当我们的同胞在异国他乡受到暴徒侵害的时候,我们就要用铁拳砸烂他们,即使是踏破天涯海角也绝不姑息”
柴东亮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提一口丹田气吼出来的。
高铭听的心荡神摇,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话在中国说了几千年,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而柴东亮竟然将这作为了建军的理念
柴东亮也感觉自己胸膛的血沸腾,他有些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入戏太深了代入感过强,还是被这个大时代的气氛感染,真的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