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来自林雪瑶。
他如同附身般，透过她的眼睛，重新经历了那绝望的一刻。
他感受到她当时的恐惧、无助，以及……在看到巷口外、那个疯狂想冲进来却被无数丧尸和混乱人群阻挡的杨卓时，心底涌起的、无比强烈的决绝与不舍。
然后，画面一变。
一个阴暗的角落，远离混乱的巷口。一个身穿黑袍、面容模糊不清、周身散发着冰冷契约气息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浮现，递过来一份闪烁着不祥黑光的纸卷。
透过林雪瑶的眼睛，杨卓清晰地“看”到，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颤抖却坚定的手，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印按在了那纸卷之上。契约成立的瞬间，她的大部分灵魂能量被瞬间抽走，注入契约，只留下维持基本行动的微弱意识和一股强大的、指向性的执念。
接着，她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地，将那枚没能送出的铂金戒指，仔细地放回草莓糖盒，藏进砖缝。然后，她转身，不是被推搡，而是主动地、一步步地，走向那条充满丧尸的死胡同，用自己的身体，为巷口外的杨卓，争取到了最后一线微不足道的、转身逃离的时间和空间。
原来……真相远比他从黄泉幻境和糖盒纸条中猜测的更加残酷。她不是无奈赴死，而是主动签下了某种献祭灵魂的契约，换取了某种力量（或许是短暂的清明或是一丝误导），确保了自己必然的死亡，并用这死亡，作为保护他的最后手段。
那纸条上的“别难过”、“好好活着”，背后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牺牲和祝福。
杨卓的意识在冥河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无尽的悔恨和心痛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保护好她。却从不知道，她从一开始，就为他选择了一条万劫不复的绝路。
就在他意识因这巨大的冲击而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的刹那，一只冰冷而虚无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意识体上。
那股浩瀚、古老、看透轮回的意念再次降临。
冥河姥姥的身影，由无数记忆光点凝聚而成，出现在他旁边的暗银色河水中。她那双倒映着生灭的漩涡之眼，“看”着杨卓，又似乎穿透他，看到了他怀中现实世界里那具空洞的躯壳。
【痴儿……】她的意念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逆流溯源，触碰禁忌……汝可知，汝等二人之羁绊，早已非同寻常？】
杨卓的意识艰难地凝聚，传递出强烈的祈求意念：“救她。无论什么代价。”
冥河姥姥的意念如同冰水流过：【救她？她的意识并未消散，只是沉溺于与汝共担的苦痛之海，与这万古记忆长河相比，不过一滴水珠。寻回不难。然……】
她的话锋一转，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警告？
冥河姥姥的意念停顿了一下，那双漩涡之眼中仿佛倒映出世界崩坏的景象。
【……则此‘柱’倾颓。其所支撑之物……亦将随之……天倾地陷。】
【届时，无需黄泉倒灌，此界屏障亦将自行瓦解，万物归于虚无。汝等……可明白？】
杨卓的意识如同被冻结。
他终于明白，为何冥河姥姥之前会说他们的存在于稳固屏障“略有裨益”。这哪里是裨益？他们两人，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维系世界稳定的关键节点之一。他们的羁绊，成了支撑世界的一道无形支柱。
救回林雪瑶，可能导致这支柱出现无法挽回的损伤，甚至引发更快的毁灭。不救，她将永远迷失，支柱同样不稳。
这是一个无解的绝境。
【带她回去吧。】冥河姥姥的意念再次响起，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维系汝等之‘契’。此乃汝等之劫，亦或许是……此界一线生机所在。至于未来如何……且看汝等如何选择。】
说完，她那由记忆光点凝聚的身影缓缓消散，重新融入无尽的冥河之中。
杨卓的意识停留在原地，巨大的震惊和两难的抉择几乎要将他压垮。
但看着前方那缕越来越微弱的、属于林雪瑶的温暖意识之光，他眼中最终只剩下无比的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用意识包裹住那缕微光，如同呵护世间最脆弱的珍宝，顺着冥河的流向，缓缓地、艰难地开始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