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葬仪社的血池白骨间彻底凝滞。幽绿的人皮灯笼无声飘荡，投下无数张痛苦或麻木的鬼脸光影。粘稠的血池表面，暗红色的气泡缓缓鼓起、破裂，释放出带着防腐香料甜腻的腥气。
杨卓抱着昏迷的林雪瑶，如同石化的雕像，只有那双死死盯着黑袍人的眼睛，里面翻涌的不是岩浆般的暴怒，而是被绝对冰寒冻结后寸寸龟裂的深渊。
震惊、荒谬、刺骨的寒意，以及被至亲最深背叛凿穿的剧痛，无声地在他灵魂深处炸开。
“哥哥……”黑袍人.杨夜，那张酷似杨卓却苍白如尸的脸上，病态愉悦的笑容如同刻上去的假面，更深了几分。
他向前走了一步，宽大的黑袍下摆拂过森白的腿骨地面，无声无息。“看到我，不开心吗？”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仿佛在询问久别重逢的兄弟是否想念家乡的菜肴。
“杨……夜……”杨卓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从紧咬的牙关中艰难挤出，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
这个名字，这个早已在病毒爆发初期混乱中“死去”的弟弟的名字，此刻从他自己口中吐出，却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
“是我啊，哥哥。”杨夜又靠近一步，距离杨卓仅五步之遥。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模仿孩童的天真，却只显得更加诡异恐怖。
“看到你抱着新嫂子，真让人高兴。虽然……她很快就会和旧嫂子团聚了。”他的目光扫过杨卓怀中昏迷的林雪瑶，眼神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欲望，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完美容器”的评估和贪婪。
“为什么？”杨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打破了死寂，震得头顶飘荡的人皮灯笼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冻结的冰层下，是被点燃的滔天怒火和无法言喻的痛苦。“为什么是你？。葬仪社……剥皮为灯……血池存皮……林雪瑶……都是你做的？。”
“为什么？”杨夜重复着，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问题。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白骨平台上回荡，空洞而阴冷。“因为……我爱你啊，哥哥。”
他抬起头，那双酷似杨卓、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寒潭的眼眸，直直地“望”进杨卓猩红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温情，只有一种扭曲到极致的占有欲。
“从记事起……你的目光，你的关心，你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杨夜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毒和狂热。
“可后来呢？有了她。那个叫林雪瑶的女人。她凭什么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她凭什么占据你所有的视线和温柔？。”他指着血池中心那张悬浮的、属于林雪瑶前世的人皮，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病毒爆发……多好的机会啊，哥哥。”杨夜的声音又诡异地柔和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追忆。
“混乱、死亡、秩序崩塌……一个‘意外’死去的人，再平常不过了，不是吗？”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冰冷的弧度，“我只需要……在她寻找食物的时候，轻轻推一把……让她离那些饥饿的‘邻居’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看着她尖叫……看着她挣扎……看着她被那些肮脏的东西撕碎……哥哥，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杨夜的声音带着一种陶醉的战栗，“因为，阻碍终于消失了。你……又该是我一个人的了。”
杨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抱着林雪瑶的手臂肌肉贲张，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控，将眼前这张酷似自己的恶魔之脸彻底轰碎。
怀中的林雪瑶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低吟，手背上那黑色的掌印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波动，阴冷的气息更盛。
“可是……”杨夜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巨大的失望和怨愤，“你变了。哥哥。你变得让我陌生。你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里。你甚至为了她……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们相依为命的誓言。”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怨毒，“我‘死’了，你却只顾着为那个女人悲伤。你甚至……还找到了一个赝品。”他再次指向杨卓怀中的林雪瑶，语气充满了嫌恶。
“我不允许。”杨夜猛地踏前一步，距离杨卓仅三步之遥。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尸臭和腐朽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迫得周围飘荡的人皮灯笼都猛地向四周荡开。
幽绿的火焰疯狂摇曳。“她死了，也不该完全消失。她夺走的东西，我要亲手拿回来。她的皮，她的骨，她承载过你爱意的每一寸……都必须留下。成为我的藏品。成为我通向永恒的基石。”
他张开双臂，宽大的黑袍如同蝠翼般展开，脸上是近乎狂热的虔诚和扭曲的满足。
“葬仪社……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哥哥。”杨夜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癫狂，“剥皮为灯，照亮我们重逢的路。血池为镜，映照你过往的错误。而嫂子的皮……是最完美的祭品。等我用新的嫂子完成最终的‘完美告别’，剥离她最纯净的皮囊与灵魂……我们就能获得真正的永恒。你，我，还有嫂子们永恒的‘存在’……我们将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哥哥。”
“疯子……你这个疯子……”杨卓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极致的愤怒和无法言喻的悲恸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只觉得无比的恶心和陌生。
“疯子？不，哥哥。”杨夜的笑容扭曲而灿烂，“我只是……太爱你了。爱到……愿意为你创造一个永恒的世界。”他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对着血池中心，那张悬浮着的、属于林雪瑶前世的人皮，虚空一抓。
嗡.。
血池骤然沸腾。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烧开的沥青，剧烈地翻滚起泡。连接在人皮背面的无数暗红色能量丝线瞬间光芒大盛。一股强大而邪恶的牵引力作用在那张完美的人皮之上。
那张原本只是静静悬浮、栩栩如生的人皮，猛地一颤。
紧接着，在杨卓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那张酷似林雪瑶的脸皮……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空洞。死寂。没有瞳孔，没有神采。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的漆黑。但那漆黑的眼眶，却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向了杨卓的方向。
一股微弱、破碎、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绝望的灵魂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从那张人皮之上散发出来，直接传递到杨卓的灵魂深处。
那是林雪瑶前世残魂。被强行禁锢、折磨、剥离了所有，只剩下最纯粹痛苦和最后一点执念的碎片。她在那张完美的人皮中，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炼狱酷刑。
“雪瑶.”杨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这声呼唤，饱含着前世今生所有的爱恋、悔恨、无力与此刻目睹爱人残魂被如此亵渎折磨的滔天巨痛。
那被冰封的暴怒彻底粉碎。猩红的血光再次占据他的双眼，但这一次，燃烧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而是掺杂了无尽悲恸的焚天之怒。
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冲破了最后的防线，从他猩红的眼角汹涌而出。那不是软弱，那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后流出的血泪。
“啧啧啧……”杨夜摇着头，脸上带着一种虚假的悲悯和残忍的兴奋，欣赏着杨卓的痛苦和那张人皮上残魂的哀嚎。“看啊，哥哥，嫂子她多痛苦。她在向你求救呢。只有葬仪社的升华，才能结束她的痛苦，让她获得永恒的安宁……和我一起，送她最后一程吧？完成我们一家人的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