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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1 / 2)

姜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儿子对他有一点父子温情。

姜远看着眼前这个稳重,端正,说话条理分明又懂事的儿子,跟曾经他印象中那个只知道闯祸的儿子截然不同。

如果当初在发妻早逝时他没有因为逃避痛苦逃避现实,那儿子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他们父子俩之间也不会如此生疏,仿佛形同陌路。

一念之差,他这个父亲逃避了十多年,也给儿子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如今他想要弥补,可看到儿子这种淡漠的态度,又不知该从何做起。

发妻去世的时候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划开了一道口子,经年过去,已渐渐愈合,只在心上留下了一道疤。

而儿子如今视他如陌生人,好似在他心上又划了一道口子,那道愈合的疤痕又再次裂开,流血不止,却又没法子止住。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一个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边泡的茶早已凉透。

姜子延忽然开口道:“关于我在庄子上遇袭的事情,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一些情况。”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大伯母派来的人,但很明显,那些不是普通的下人,有些像打手。不过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想要我的命,只是把我囚禁起来严加看管。后来我逃出去后才对我动了杀心。”

姜子延还说了一些记忆中的画面,包括有哪些人脸上有比较明显的特征,说话口音,身量之类的。

“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仔细查清楚。”姜远说道。

有了姜子延提供的线索,他又在骁骑营任职,利用职务之便应该更容易查到真相。

说完了这些,空气又是一阵静默。

姜远手指握紧又松开,不知怎么,说话有几分紧,“以后,我能常来看看你吗?”

他并没有说让姜子延回侯府的话,毕竟侯府如今连他都不想回,也不想让儿子回去受委屈。

姜子延如今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有几分于心不忍,可他真正的儿子已经死了,如今的这副身体里是另外一个灵魂,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以后姜远经常过来,他也很难和他培养出什么父子之情。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告诉他真相。但又不敢直接跟他说什么异世灵魂的事,毕竟是古人,把他当成妖怪就不好了。

于是姜子延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的儿子姜瑜已经死了,死在逃亡的西南山林之中。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人,他不叫姜瑜,他叫姜子延。你明白吗?”

姜远心里更难受了,儿子连他这个爹都已经不想认了。逃亡的山林,想来他还是过不去那个坎,等回去后他便重新调查这件事,将背后的人揪出来给儿子报仇。

于是姜远点点头道:“我明白。你放心吧,那些追杀你的人我会查清楚的,到时候把他们抓来给你报仇。”

姜子延一听这话,有点疑惑,不是说你明白了吗???

“不,你不明白。”姜子延看他并没有往他希望的方向想,想着干脆把事情和盘托出算了,若是他觉得他是妖怪也无所谓,左右他也查不出来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姜远生怕他再说什么无情的话,赶紧抢先一步开口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姜子延觉得他解释了个寂寞。

此时的侯府,大房的柳氏正在房间里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生怕姜子延会查出什么来,关于他差点丧命的事说来也是弄巧成拙。

本来柳氏只是想把姜瑜关起来教训一顿,虽然对他很是苛待,但一直没想过要弄死他。只是后来他跑了出来,怕他回来生事,就让人一路找他。结果姜瑜被迫进了山林,死在了里面。

她害怕这些事会东窗事发,十分害怕。一旁的奶娘是个眼神毒辣的,经历的事情又多,她安慰道:“夫人别怕,那些人已经被老奴派人处理干净了,他们查不出什么来。”

柳氏终于镇定了下来,奶娘又道:“夫人,红雪那边该加把火了。”

“奶娘说的对,今夜我把她叫过来再交代几句。”

“还有,夫人得去上门接小公子回来。”奶娘提点道。

柳氏眼睛一横,“我前几天不是才去过吗?你看他那样子,我有心示好,可你瞧他并不领情,我又何必上赶着热脸贴上冷屁股。”

“我的夫人哪,他怎么样的态度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态度。他回京也有些日子了,可却一次侯府的门都没有登过,京里不少人在等着看咱们侯府的笑话,这个时候咱们这个姿态得做足了,到时候京里人议论起来,那也只会说他不懂事,不会怪到你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上。”

柳氏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她点点头,拍了拍奶娘的手道:“还是奶娘想的周到,赶明我就再让人备着礼去一趟。”

然而第二日柳氏来得不巧,姜子延不在,他一大早就跟着张虬他们出去寻摸适合建酒厂的地皮了。

门房告知她姜子延不在,她执意要进去等。

因为上次来过一次,姜宅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位是宁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也是姜子延的大伯母,所以她这次来底下的人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将他请到了茶厅等候。

林昭听说柳氏来了,怕她出什么幺蛾子,就过来看看。

结果柳氏见到他后本能的不喜欢他,又想起她让人调查到的消息,心里觉得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人姜瑜才一直不肯回侯府的吧。

于是她十分轻慢的道:“你就是寄居在阿瑜家里的穷书生吧?”

她特地咬重了寄居二字的音,想让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林昭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难堪。

林昭泡了茶,像是这屋子的主人一般,喝了一口,说道:“所以您今日来,就是来奚落我的?”

柳氏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正了正脸色,扯出一抹笑,说道:“这姜瑜呢,年纪小不懂事,但终归是我们侯府的人,日后迟早是要回侯府的。至于你,带着个拖油瓶弟弟住在人家的家里,还真是好意思。听我一句劝,还是赶紧另谋出路吧。”

她这话的意思仿佛是林昭在巴结着姜子延似的,赖在人家家里不肯走。

然而林昭并没有生气,反而以此为荣,“还真是感谢大伯母替我操心了,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子延说了,我们是一家人,这里就是我的家。他还说了,像大伯母这种,都是外人。”

这句外人属实气人,柳氏气的都要呼吸都在颤抖。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若是姜子延在,定然是要惊讶的。是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他也不知道呢!

柳氏明里暗里嘲讽了林昭一波,可以没什么用,还把她自己气的不轻。她忽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出言挑衅是个十分蠢笨的决定,几个话锋后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毒舌又危险。

她在茶厅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姜子延回来,她的耐心也被磨没了,说话也不是那么客气,除了劝他回家的一套说辞,还阴阳怪气的说了不少林昭的坏话,活像是个跟家长告状的孩子。

柳氏说林昭不敬长辈,毒舌傲慢,辱骂他人……

姜子延歪着头看向林昭,林昭眼神一紧,低下头,仿佛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不敢吭声,连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

姜子延当时就生气了,他们家阿昭自从将他捡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乖乖少年郎,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不说辱骂他人的话。

这个柳氏为了挑拨离间,编出这些谎话也真是难为她了!

“大伯母,我今天把话给您说明白点,这侯府我是不会回去的,想必您也不是真心实意来找我回去的,何必假惺惺的在这里故作姿态。”

姜子延这话说的重,柳氏刚才就很生气,如今听到她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叫嚣着说管不了他了,说他不孝等等,姜子延都没听她说几句就让人送客了。

柳氏很生气,她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如此不客气的请出门。那个男人,她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心黑的。

柳氏走了之后,姜子延问林昭:“刚才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林昭摇摇头,眼里有过一丝闪躲,“没有,她没为难我。”

这话配上他的表情,姜子延是怎么都不信的。

“肯定为难你了,大伯母嘴上一贯不饶人。下次她要是再过来,不用请她进门,直接赶她走就是了,出了事我担着。”

“好。”

“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就是你大伯母她……好像很生我的气。”

“不管她,她爱生什么气生什么气,跟我们没关系。”

“今天你大伯母说,你早晚都会丢下我们回侯府的。我有些生气,所以顶撞了她几句,她可能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吧。”

姜子延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像路边没人要的小狗,看着怪可怜的。于是当即拉过他的手,一手放在他的肩上说道:“你别听她瞎说,咱们才是一家人,我不会回侯府的。”

听见他这么说,林昭仗着身高的优势,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下巴埋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在姜子延看不见的背后,他眼底划过一丝温柔又狡黠小心思得逞了的笑意。

…………

又过了两天,到了春闱放榜日子。

一大早陈勉就拉着杨肃过来了,说是来找林昭一块去看榜。

即便他们自己不去,也可以派个小厮去看盯着,但总归想要亲眼去看,毕竟想要知道结果的心情十分迫切。

一大早张贴案榜的地方就来了好多人,纷纷等着张榜。

林昭被陈勉拽着挤进了前排,一颗心紧张的等待着,除却第一次考试,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如此紧张的感觉。

很快,官差拿着案榜出来了,开始往上面张贴。

林昭是从前往后看的,榜单一贴出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醒目的两个字,就在第一行第一个,上面写着林昭。

陈勉是从后往前看的,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往前数也看到了杨肃的名字。最后一只看到第一页最前排,看到了林昭的名字。

他们三个都榜上有名,只不过相对于林昭和杨肃来说,陈勉的名字不是很靠前,不过考中已是极大的满足。

当看到林昭考了第一时,陈勉比林昭还兴奋,一连说了三遍:“三弟,你考中了这次的会元!”

一旁的人听到他的话纷纷看过来,原来这就是本次春闱的第一名啊……

林昭眼睑下垂,唇角勾出一抹笑,很快了,他就快能出人头地了。

得知林昭考中了会元时姜子延比他本人还高兴,当即就决定要在酒楼摆宴好好庆祝一番,不过被林昭制止了。

林昭道:“不过才两元而已,现在庆祝太早了,而且马上就要殿试,再等等,等我给你捧个状元回来。”

姜子延没想到林昭如此有信心,说要捧个状元回来。而且一旁的岑夫子也这么说,说等拿个三元回来也不吃。

于是酒楼摆宴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了,姜子延亲自下厨在家里做了一桌,在家里小小庆祝了一下。

殿试在三月中旬,是在金銮殿进行的。会试时的前几名的座位都安排在了最前排,方便皇帝随时查看。

题答完了之后会由主考官先审一遍,挑出几个好的给皇帝呈上去,由皇帝亲自在其中择出前三名。

他翻了翻,一眼就看到了林昭写的策论,写的是农策,很得皇帝心意。当叫到他上前擡起头来时,皇帝觉得他有些眼熟,想起来是当日赛诗会上被姜子延拉着说学问好的那个举子。

随后又翻了翻他会试的答卷,最后大笔一挥,定下了状元。

当林昭连中三元的消息传回来时,姜子延还在吃饭。听闻喜差来报喜,当即高兴的把碗筷放下,很是大方的给了赏银。

随后又问道:“你们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喜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乐呵呵的回道:“怕是还早着呢,状元郎正在游街,沿着中央大街要绕三个圈,约莫还得一个时辰。”

送走了喜差后姜子延也顾不上吃饭了,直接出门看状元游街去了。

林昭此时穿着一身白色修身的长袍,腰间束着白色的腰带,上面还斜跨着一朵大红色的花,身材高大颀长,又生的俊秀。

他打马过长街,无数小姐们给他扔簪花荷包,看起来似是比那俊美的探花还要受欢迎。

姜子延寻了一处酒楼二楼的雅座,从上往下去正好是长街。

他看到林昭骑着马过桥时,不禁想起了一句话,三月风吹桃花谢,杨柳岸边斜,少年打马倚过桥,满楼红袖招。

姜子延看着马上的林昭,不由得一阵恍惚,仿佛自己比他还大了两岁,怎的他瞧起来比自己还稳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