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目光不由得被他吸引,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在距离法座约三丈处,桑杰嘉措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陈旧的僧袍,神色庄重,对着周芷若,竟是双手合十,深深一揖到地,语气沉痛而诚恳:
“老衲桑杰嘉措,拜见无上尊者。”
周芷若端坐不动,眸光清冷,略带一丝询问之意:“明王不必多礼,胜负乃兵家常事。”
桑杰嘉措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又恍然的笑容,摇了摇头:“尊者容禀。老衲此礼,非为败阵,实为叩谢点拨之恩,更为忏悔自身之虚妄执念。”
他声音不高,却因内力精深,清晰地传遍全场:
“说来惭愧。老衲痴活数十载,自先法王圆寂后,便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一心只扑在武学之上。三十年寒暑苦功,自忖这‘轮回大手印’已臻化境,纵然不敢说天下无敌,也当世罕有匹敌……今日之前,老衲心中,实无‘尊者’,亦无‘国师’。”
他目光坦诚,望向周芷若:“阿扎西前来相邀,言及尊者乃金轮法王转世,身负十层龙象神通……老衲当时心中……实是不信!只道是世人以讹传讹,或是大明笼络人心的手段。甚至……甚至暗自思忖,待轻松胜了这第一阵,便要当众向尊者‘请教’,以证虚实,也好了却老衲求证武道至高境界的心愿。”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原来这老僧竟存了这等心思!连卜纳剌和阿扎西都面露愕然,他们只知请动了隐世高手,却不知桑杰嘉措内心还有这番计较。
桑杰嘉措语气转为无比的唏嘘与自嘲:“阿扎西言道已用计使尊者与国师高坐公证之位,不得下场,老衲当时还颇感遗憾……如今想来,是何等的坐井观天,何等的狂妄自大!”
他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腰弯得更低:“今日与张教主一战,老衲方知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张教主年纪轻轻,内力之深,心境之澄澈,已远超老衲想象。他……他并未出全力啊!”
桑杰嘉措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瞬间苍老,又仿佛瞬间年轻:“老衲感觉得到,他最后那化解我‘涅盘梵音’的一击,并非杀招,而是引导与化解,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若存心伤人,老衲早已……呵呵。”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连张教主都有如此修为,被他尊为师兄师姐(周芷若本是张无忌师妹,自嫁给大师哥宋青书之后便不再喊师妹了。)的尊者与国师,神通又该是何等境界?老衲三十年苦修,竟成了固步自封的笑话!执着于胜负强弱,沉迷于武力高低,却离佛法慈悲、武学强身护法之本意越来越远……此乃着相,是心魔啊!”
说到此处,桑杰嘉措脸上颓唐尽去,反而焕发出一种祥和透彻的光彩。他再次向周芷若合十躬身,语气变得无比平和:“多谢尊者,多谢张教主。今日一败,如暮鼓晨钟,惊醒了老衲这沉沦数十年的迷梦。武道无尽,佛法无边,老衲当散去虚妄,回归本心,青灯古佛,重新参悟何为真正的‘大手印’。”
言罢,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飘然而去,步伐轻盈,竟似卸下了千斤重担。那萧索却挺直的背影,在纳木错湖的背景下,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意味。
全场静默片刻,随即响起阵阵低语和赞叹。不仅为张无忌的武功,更为桑杰嘉措这败中悟道的胸襟与智慧。
周芷若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微微颔首,轻声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善哉。”
宋青书亦感叹道:“经此一役,他能褪去执念,将来或真能成为一代大德高僧。武道之途,亦是修心之路啊。”
桑杰嘉措的顿悟,为这场激烈的赌斗,增添了一抹深刻的禅意,也让吐蕃各方势力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大明及其背后的武林力量,所拥有的不仅是武力,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与境界。这无形中,为后续的和平归顺,扫清了更多的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