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毯,也溅上了旁边几个南诏使臣的靴子和官袍下摆。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柳文渊喉咙里发出的“嗬嗬”怪响,如同破风箱在抽动,还有那鲜血汩汩涌出的粘腻声音。
所有南诏使臣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弯腰呕吐起来,酸腐的秽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与血腥味、尿臊味、汗味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污浊。
萧承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扫过那些瘫软如泥的使臣,最终落在那份滴落了少许鲜红印记的国书上。
“割让朔风堡、望野、狼牙口三城之地,及关外三百里草场。”
他逐字念出,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赔偿军费纹银五百万两,硝石十万担,硫磺五万担,精铁二十万斤……即刻交割。”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刺向为首的紫袍官员:
“南诏王印玺在此,尔等,可有异议?”
“没…没有!没有异议!”
紫袍官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毯上,沾染了柳文渊的鲜血也不敢擦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谢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开恩!谢…谢开恩!”
江林悦冷笑一声:
“开恩?若不是看在南诏王说是受柳文渊蒙蔽,主动求和的份上,你们今日都别想活着回去。”
南诏使臣们瑟瑟发抖,头埋得更低。
萧承嗣摆了摆手:
“既无异议,即刻安排交割事宜。”
使臣们忙不迭地应下,连滚带爬地退出营帐。
待他们走后,江林悦看向萧承嗣:
“此役虽胜,但南诏恐不会善罢甘休。”
萧承嗣点点头:
“母后放心,自是要做好防备。不过,此次让他们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有动作。”
王胖子清理完地上的血迹,回到江林悦身后。
江林悦站起身,走出营帐。
此时,阳光已洒在战场上,血腥气在阳光中渐渐消散。
城外,西洲军严阵以待,士气高昂。
江林悦望向朔风堡,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布局。
心中明白,这场胜利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西洲。
而南诏,也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西洲主城的夜,被一种劫后余生、狂喜沸腾的气息彻底点燃!
街道两侧,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橘红色的光芒连成一片温暖而汹涌的海洋,照亮了每一张激动兴奋的脸庞。
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锣鼓声、唢呐声!
浓烈的酒香肆无忌惮地从每一家酒肆的窗口门扉里奔涌出来。
混合着烤肉的焦香、炸食的油香、糖炒栗子的甜香。
还有人群密集处蒸腾的汗味,形成一股粗粝而滚烫的、属于胜利的气息。
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灼烧着每一颗跳动的心脏!
“映月”火锅店外内外早已水泄不通。
王胖子那巨大的身躯挤在厨房门口,粗壮的手臂挥舞着铁勺。
面前几口大铁锅翻滚着浓稠的汤汁,里面大块炖得酥烂的牛肉在深褐色的酱汁中载沉载浮。
浓郁的肉香夹杂着八角、桂皮、花椒的辛香,如同无形的钩子,勾得人涎水直流。
大桶新酿的麦酒被伙计们抬出来,金黄的酒液散发着醉人的谷物芬芳。
倒在粗瓷大碗里,泡沫欢快地溢出碗沿。
“喝!使劲喝!今日酒肉管够!”
阿木站在桌子上,满脸通红,挥舞着手中的酒碗,声音嘶哑却无比亢奋,
“娘娘说了,咱们西洲的汉子,打胜仗就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们敬太子!敬娘娘!敬州牧!”
无数粗瓷碗狠狠撞在一起,琥珀色的酒液四溅,浓烈的酒气蒸腾。
“敬太子!敬娘娘!敬州牧!”
“西洲万胜!”
震天的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州牧府后院,却另有一番景象——
巨大的露天熔炉正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金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周遭映照得亮如白昼。
炉口喷吐出的热浪扭曲了空气,带着焦灼的铁腥味和石灰粉尘特有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
数十名赤裸着上身的匠人,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们黝黑发亮的脊背上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啦”的轻响。
他们喊着嘹亮而富有节奏的号子,如同战歌般雄浑有力。
“嘿哟——嘿哟——!”
“起——炉——喽——!”
巨大的铁钳探入熔炉,夹出一坨炽白耀眼、流淌着金红色光芒的熔融水泥浆!
那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辐射。
浆液被迅速倾倒入巨大的石板模具中,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嗤嗤”声,大股灰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带着浓重的石灰味和水汽。
滚烫的水泥浆在模具内缓缓流淌、凝结,逐渐显现出坚硬、冰冷、灰暗的轮廓——
那是新的城墙砖,是未来屏障的基石。
江林悦与萧承嗣并肩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望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
跳跃的炉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空气里,酒肉飘香与水泥淬火的焦灼气息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水泥冷了是城墙,”
江林悦的声音在熔炉的轰鸣与远处的欢庆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如同冰泉落在玉石上:
“人心暖了,才是真正的坚城。”
萧承嗣侧过头,炉火的光芒落在他眼中,跳跃如同星子。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江林悦微凉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传递着无需言语的信念与滚烫的温度。
“母后,我以后一定当个明君,不让父皇母后担忧……!”
远处,鼎沸的人声如浪潮般一阵阵涌来,带着麦酒的醇香、烤肉的烟火气,与眼前这冰冷水泥淬火升腾的灰白烟雾。
在这片刚刚沐浴过铁与血的天空下,奇异地、牢固地融合在了一起,蒸腾成西洲大地上最独特、最坚韧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