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历四十八年年初的最后一场雪,在飘扬了近两天后终于停了。
素贞悠悠转醒时,是躺在一个温暖的小屋中,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处理过了,房间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香。
“别动,伤口会扯开。”正在房中打谱的冯绍仁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倒了一碗清水走到床边,“你们遇袭的地方就在漭青山的后山,这里是漭青山的草庐,是师娘为你处理的伤口。”
“呃……我睡了多久?公主呢?”
“没多久,一天一夜而已。公主她很好,被我在茶水里下了点助眠的药,现在睡的正香。”绍仁将水碗端起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给了素贞,“水还有点烫,慢些喝。”
“你好端端的给她下药做什么?”素贞接过水碗,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追问绍仁。
“还不都怪你!我给你的保命药丸里面用了太多名贵的药材,是危机时刻用来吊命的,你倒好,她那么点小伤你就喂了她两颗,精力旺盛得非要亲自照顾你。”绍仁说着语气却又黯了下来,“姐,我知道你对她觉得歉疚,担心她,但药不是这样用的,如果你当初留了一颗给自己,绝对不会出现那样的事。”
素贞沉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老人家呢?”
“师娘在整理药材。她从妙州离开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玉蟾宫和玉隐宫的人都在这里出入,抱歉我让你的公主睡得久了点了。”绍仁微舒了口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指,踌躇了半晌,终于开口,“姐,第一次杀人,害怕吗?”
素贞把手中的水碗递回给绍仁,面无表情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我吗?”绍仁突然笑出声来,擡手把碗中剩下的清水喝干,“不记得是多大了,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把自己吓得半死,还吐了一地,当时就犯病了,被师父和师娘花了好大力气才救回来。”
“为什么杀人?”素贞声音清冷,却隐隐的带了几分怜爱。
“具体得记不清啦,好像是他总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总嘲笑我身体差,我被激怒了,偷偷藏了把刀杀了他,之后接连几个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他来向我索命的嘴脸。”绍仁一边叙述,一边捏着手中的空碗,模样有些失笑,“好像是我要安慰你的,怎么改成你安慰我了?”
“没什么。”素贞闭了瞬眼,复又睁开,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如果你杀人是为了保护你最在乎的人,就不会害怕了。”
绍仁无声的站起,走到窗边,不再看向素贞,声音变得有些晦涩,“不再害怕,当你杀过人之后,就会明白,在这世间生命是多么的渺小,又如何能够不害怕。”
老人家适时的撑着拐杖走了进来,苍老而慈爱的声音响起,“你们都是好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决定别人的生死,这就够了。”老人家慢慢走到了素贞床前,“是那些人自己不懂得敬畏生命,珍惜生命,你不杀他们,才是真正的为祸人间。”
“老人家,我懂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现在的冯绍民,是一国之相,我要面对的杀戮和鲜血,将是一个寻常之人难以想象的多。”素贞转头看向老人家,目光中透着一股坚毅和苍凉,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感。
老人家微微叹息了一声,这个孩子成长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快的多,真不知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擡手开始翻动床边桌子上的绷带和药瓶,淡淡的对身后的绍仁说,“严焘在正厅等你,我要给瑶儿换药了,你出去吧。”
“是,师娘。”绍仁回身对老人家做了个揖,打帘退出了房间。
“孩子,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肩上的担子太重,远非一个女子能承受的住啊。”老人家静静的掀开素贞的被子,看着素贞乖巧的解开衣服,背过身去,露出背上女子独有的雪白的肌肤和瘦弱的脊背,还有右肩和左腰上两处殷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