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妙的琴曲也有结束的时候,曲终的时候,岚音用指甲掐断了一根琴弦,唤来裁荷抱起琴去了乐志坊,又只剩下孑然一身的素贞望着天边只剩下一半轮廓的夕阳,一个人走在喧闹的街市上。
府中绍仁正坐在素贞的书房里读书,看到她回来,轻柔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生怕把书弄坏一般,才同她说话,“管家没有告诉你吗,今天下午公主来过了,我给她弹了一下午的琴,才拖着她没去镇抚司诏狱里找你。”
素贞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方才绍仁宝贝的那本书上,“我都没看见管家,如今咱们府里也没剩几个下人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说来他年纪不大能力倒还不错,不是你安排进来的人吧?”
“冯宝吗?皇上赐你府邸时捎上的官奴,我都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给你当了管家就被改名叫冯宝了,怎么,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不在时他把家管的不错,帮我分担了很多。”素贞说着拿起绍仁刚刚很宝贝的那本薄薄的书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异来,“张泰岳先生的文集!这是禁书,你在哪里搞到的?”
“冯伯父托玉隐宫的人带给我的,据说是娘当年送给那个人的东西,这本书在咱们出生前就和那块玉牌一起交到了冯伯父手中,说要是男孩儿就把书传下去,要是女孩儿就把书埋了,当年冯伯父本来是把书埋了的,后来知道了我还活着,就又辗转去老宅子把书挖了出来。”
“我爹?这么说这本书是知道娘身份的唯一线索?”素贞沉吟,十九年前她们出生时冯少卿并不在妙州任上,这段时间原是去故宅寻这本书去了,自她身世揭开以来,探知的所有恩怨几乎全是关于父亲的,她其实真的很好奇,她们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一心功利的父亲甘愿为她而放弃一切。
“可以这么说,不过应该还有一条不太靠谱的线索。”绍仁站起身把书桌后的位置空给素贞,斜靠在书桌旁,直视着素贞,“几乎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和那个人很像很像,但是咱们两个的容貌却最多只有三分像。”
“你是说我的容貌比较像娘?”素贞略一挑眉,沉思着翻开了那本旧书,虽然看得出这些年来被保存的很精心,但毕竟敌不过岁月的侵袭,书页都已经隐隐泛黄,但其中的墨香却是越来越醇,“泰岳先生一生致力于为国改革的事情,只可惜人死不能顾及身后,为奸臣所害抄家灭族,更可惜的是他主政之时推行的那些治国良策,也都随他一起付之东流。”
“好了,冯丞相您就别光顾着感慨了,我不问政事,书就留在这里给你看吧。倒是今天公主嫂子殿下大人等了你一下午,最后是被皇上派人叫走的,我估计她今晚一定会召你去公主府过夜,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她吧。”绍仁说着有些调皮的坏笑,“今天替你哄了一下午公主殿下,可实在辛苦,我先回去休息了。”
“哎,绍仁,公主她……她可能对你有些误会,若是说了你什么,不要挂在心上。”
“知道了,姐,是我自己要做个纨绔子弟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会误会我再正常不过了,倒是你夹在我们中间,辛苦了。”绍仁苦笑着冲素贞摆了摆手,“对于我们这些整天活在各种各样的阴谋里的人来说,她的无知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澄澈美好,她的存在的确是这个皇宫中难得的一缕阳光,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保护好她,让她能够永远这样无知的快乐下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保护好她,继续欺骗她,让她活在这所谓“无知”的快乐中吗?素贞黯然,自己可以做到为她挡去所有看得到的风雨和看不到的丑陋,但却做不到坦然欺骗着她的感情。她明明已经喜欢上了自己,可自己无论是继续欺骗她还是狠心甩开她,最终都会不可避免的伤害她。
一剑飘红啊一剑飘红,你怎么就一走了之了呢,你把公主推给我,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天香啊天香,身边有两个爱着你的男人,为什么你偏偏就要把心交给我呢?
于书房徘踱走之际,一内官携圣旨而来:冯绍民新任本朝丞相之职,对朝野政令多有不清之处,特令其离京下乡体察民情,待圣谕召回。
涌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高兴,终于有一个不需伤害任何人的理由躲避天香了。
然而第二个念头便有些复杂,老皇帝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这个新任丞相外放离京,究竟是何用意?接仙台修建在即,老皇帝此举到底是对自己意在保护还是意在排斥?
来不及细想更多,离开京城也好,刚好可以一边寻找太子,一边对京城的局势看得更加客观冷静,若是可以,还应该亲自走一趟鄜州,那里的局势或许并不比京城简单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