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且不论贾家薛家如何鸡飞狗跳,也不管贾元春如何暗暗着急焦虑,总归时间一天天过得飞快,薛宝钗也毫无意外地顺利入选成为了一名小宫女,目前正在与其他入选的小宫女一起学着规矩呢。
一切尘埃落定,贾元春的心也跟着彻底沉了下去。
正如抱琴所言那般,薛宝钗的风头传得太盛,后宫里不少娘娘都有所耳闻,也不是没有人想使点手段将其踢出宫去,可偏人就是安安稳稳地扎根了下来,竟是任凭谁都未能动得了她分毫。
这就不能不引人重视了,但凡长了颗脑袋的人想必都能看得出来,这人背后必定是有颗大树罩着呢。
至于究竟是谁那就暂且不得而知了,总归必定不是个好招惹的角色。
薛宝钗那样一个商户女素来与京城里的权贵毫无瓜葛,更别提宫里的贵人了,她究竟是何时搭上了这样一条青云路?
贾元春日思夜想死活也想不通猜不透,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焦虑了些,整个人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是夜,荣国府的西角门被悄悄打开,一行数人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一瞧,那一个个手里头都搬着箱子呢,瞧那费劲吃力的模样也不难看出箱子的分量,只不知里头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来人静悄悄的丝毫不声张,也不往旁处去,紧跟着接应的人直奔荣禧堂库房,将那些箱子小心翼翼地送进去堆放整齐,整个过程都很刻意的放轻动作,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在做贼呢。
随后,仿佛是领头人的一名妇人便随着周瑞家的进了一间屋子,里头赫然正是早已等候多时的王夫人。
许是赶时间又或许是其他什么缘由,那妇人也并不多废话,见过礼后便直入主题,从身上掏出一大叠银票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感念一太太相助,这是一点谢礼还望一太太莫推辞,除此之外库房内但凡贴着红色封条的箱子也都是送给一太太的,只盼一太太能替甄家保管好那些东西,待来日时机成熟自会有人前来取回。”
银票面额皆巨大,又是这样厚厚的一叠,大致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一十万的。
王夫人霎时就乐开了花儿,面上却笑道:“都是多年的老亲,又何须如此呢?你且叫你家主子放心,东西放在这儿保准出不了岔子,到时候怎么送来的我就怎么给送回去。”
妇人闻言连连点头,笑盈盈地又好生吹捧一通后便要告辞,临行前还不忘叮嘱道:“到底财帛动人心,此事还是尽量别叫旁人知晓的好,若不然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显然,这人还是不够了解王夫人的性子呢。
送走了来人,王夫人便立马迫不及待地去了库房,竟是当场就叫人将封条全给拆了。
“锁砸了都打开瞧瞧。”
金钏儿有些迟疑,“这……这到时候怕是不好给甄家人交代啊。”
“蠢丫头。”周瑞家的笑了笑,命道:“太太叫你怎么做你只管照做就是,好交代也好不好交代也罢,还能轮得着你操心?”
交代?还交代个什么呢?进了她家太太的库房难不成还能再给掏出去?做什么白日梦呢。
虽早已知晓保管的都是些财物,可等看清了那批箱子里头装的东西时,王夫人却还是止不住的两眼放光呼吸急促,纵是扯着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也仍挡不住她笑得满脸开花儿。
“重新找些锁头来锁好了,管好你们的嘴,若是叫我在外头听到一点儿闲言碎语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说罢便携着周瑞家的回了房间。
“这叫什么呢?好端端地坐在家中竟还能天降金山,可见连老天爷都帮着太太呢。”
王夫人就冷哼一声,咬牙道:“虽说这批东西大大弥补了回来,可只要想到薛家……我这心里头还是疼得厉害,若是……咱们一房往后的日子该得多好过?宝玉这辈子哪怕什么都不干都能捧着金山银山快活了。”
这话说得周瑞家的都呆了呆。
合着这还惦记着薛家的家当呢?这胃口,可真真是够吓人的。
冷不丁天降横财着实是叫王夫人高兴极了,可还没等她乐呵几天的功夫,一道晴天霹雳却震得她一阵头晕眼花手脚冰凉。
甄家被抄了!
煊赫了几十年的江南甄家顷刻间树倒猢狲散,竟是全家老小都成了阶下囚,正被押送回京候审呢!
消息传进贾府的那一瞬,老太太便当即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等醒来之后更是满脸愁容死气沉沉,仿佛瞬间就又苍老了许多似的。
周围的一众儿孙具是满脸不解,便是老亲也不至于如此吧?
“老太太……”
贾母擡起眼皮子将眼前的一众儿孙扫了个遍,见那一张张脸上竟皆是茫然不解不以为意,一时心中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只那脸色愈发灰白了些,掩在袖子底下的手甚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甄家虽不在四王八公之列,却同样都是曾经一道儿走过来一道儿辉煌起来的老人,相互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说是同气连枝也不为过。
如今甄家却是一夕之间说倒就倒了,这叫她怎能不担心不害怕呢?唇亡齿寒啊!
“老太太?”贾政满脸担心地轻轻唤了声。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无心与这些拎不清的儿孙多费口舌,只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隐藏于心底深处,叹道:“当今是个仁君,能叫圣上如此大发雷霆……想必甄家犯的事必定不小,你们且长点心,尽量与甄家撇开关系……近来能在家中呆着就别出门浪荡去了,尾巴夹起来小心些,尤其是赦儿琏儿……”
被突然点名的大房父子俩显然不是很高兴,却也不敢反驳老太太,只得缩着脑袋乖乖应着罢了。
一旁静默不语的王熙凤不住地瞥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直觉有些不太妙,向来巧嘴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是一声也未吭。
不经意一双眼睛扫过对面的王夫人时,却谁想好巧不巧将她那心虚慌乱的模样尽收眼底,顿时凤眼一眯,记在了心中。
诚如老太太所言,当今圣上的确算是仁君,登基以来这些年雷霆手段虽说也不少,可真走到抄家灭族这一步的还当真是屈指可数。
故而甄家被抄这一消息才传开便立即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身处宫中的贾元春也不知是近日来过于心力交瘁还是怎么的,听到这消息竟与年迈的老太太一般,当场就晕了过去。
奴才们见状慌成了一团,却谁想等太医来一瞧却又立即转忧为喜——他们家主子有喜了!
“当真是有了?”悠悠醒来的贾元春亦是满脸不敢置信,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腹部一个劲儿对着抱琴再三确认。
抱琴也丝毫不觉烦,又哭又笑连连点头,“真真的!太医亲口断言,已经快有两个月了!都怪奴婢粗心,竟是一直未曾发觉不对,还好贵人和小阿哥一直都安安稳稳的……”
“德妃娘娘到!”
“好了不必多礼,安心躺着罢。”德妃大步上前坐在了凳子上,一只手在贾元春的腹部摸了摸,脸上神色莫测,半晌方才嘴角一弯露出那熟悉的温柔浅笑来,“本宫果真不曾看错,你是个有福气的,且好生养着,不拘是生个阿哥也好公主也罢,只要能平安生出来,你这后半生也算是有依靠了。”
贾元春强忍着惧意,感激地说道:“这一切都有赖于娘娘的费心提携,大恩大德婢妾没齿难忘,日后……日后只盼能常伴娘娘左右,若能为娘娘分忧解劳也是婢妾的福分了。”
一人正说着话呢,那头康熙的赏赐便送了过来。
吃喝穿用一应俱全,满满当当堆在桌子上,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艳羡的,真正叫人嫉妒的却是另一则圣旨——晋贾贵人为嫔。
后宫向来就是个母凭子贵的地方,生育有功晋个位份一点儿也不稀奇,可那都得生下来再说呢,哪有才发现有孕便迫不及待升位份的?如此一来等孩子出生了又该如何奖赏?难不成再往上升一升?
嫔位再往上那可就是妃了!
一时间,就连德妃的脸色也止不住变了变,愈发叫贾元春胆战心惊了。
“这下子他们家还指不定该如何猖狂起来呢。”林黛玉不禁摇头叹息,脸色凝重忧心忡忡。
这所谓的“他们家”自然除了贾家也没旁人了。
原就是一家子目下无尘轻狂到没边儿的人,如今这般还不更要飞上天去?若是不知收敛,真真就该遭了。
林言君却对此毫不在意,嗔道:“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却是不曾想到,许是自家就该有好事发生了呢?”
“自家有好事?”林黛玉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惊喜又不敢置信地问道:“可是父亲要回来了?”
先前父亲一直困在扬州究竟因着什么她大概也有数,如今既是甄家被抄了,那也就证明扬州那边的事已经收网了……换句话来说,父亲的任务已然圆满完成!
回京可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