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奇妙,缘何隐居非得在山林间呢?竹与草木,雅致倒是,招虫也真。
慕枕安晨起时眼晕了一阵,大抵是有些慌乱的,扶上一旁椅背,缓了好一阵子才能看清眼前,有些什么前尘是忆起了。
她在唐久翛悉心照料下调理得极好,自在活动却也是近几日才能做到,便是被塞进马车到了成都城郊的林中小屋住下,临别时,她还与代麓好生不舍了一会儿,最后是被唐久翛摁着发顶推回车厢里边儿才算是道别。
她不解为何要在今晨想起这些过往,尽管仍旧是零零碎碎的记忆,却也足以明白自己处境。
唐公子呵,多危险的人,竟伴了好些日子。
他凌厉的眼与寒芒是记得清楚,那会子她有家丁有护卫,也有琴与剑,眼下却是连傍身物什都无,也摸不清他缘何留她这阵子。
往后呢?一月期满,他是如何离开的,又是如何来此的?都不记得了,要囚他束他,却被他掳来了么?
那又为何,他要如此善待,静心照料?
慕枕安想不明白,更觉得头疼欲裂,咬着牙晃了晃头,看着屋中铜镜,里面映出的女子早不似她初醒时瘦削如鬼,反倒是面色红润,还有些娇态。
她却不能在此逗留,总不能在危险的人身边这样安稳度日,出了这林中小屋,是犹豫究竟是否要趁此机会离去,他若是回来寻不见,是会来找,还是就此作罢,谁知晓呢。
这气候里,蛇虫有得,走兽也有得,走出不过半里地,这曳地衣裙可就成了拖累,勾勾扯扯的,也是破损了些,慕枕安想起唐久翛蒙着眼给自己更衣的模样,姿态笨拙,大约是真的不曾伺候过谁。
青丝也被枝杈勾缠住,她索性耐了性子去解纠缠住的发丝,当真不便,若有袖中剑,斩去便是了。
蝶儿飞舞,也扰人得紧,随手拂袖就将它逮住了,她拈着双翼蹙眉瞧了瞧,远观是美的,近看还不是只虫子。
她擡眼看那遮天蔽日的树,干脆坐在地上,虫鸣围着她,还有越过她眼前的鸟雀,她垂眸又见游过裙边的蛇,不由好奇多看了几眼,直到蛇隐没在草丛中。
林中有了动静,是他飞身掠来,惊起一片山林鸟雀,他唤她名儿来,惊慌无措,将她一把揽进怀里,拥紧的双臂在颤,身子在颤,声儿也颤个不停:“你去哪儿了?枕安,你去哪儿了!”
慕枕安擡臂环住他,想着:他要杀我么?应当不是罢。
也不知能将这处变不惊的男人吓唬成这样的,她只能擡手轻轻拍抚他弓起的背脊,举起指尖拈着奄奄的蝶,信口扯谎来:“左右无所事事,扑蝶入了迷,寻不着回来的道儿了……”
唐久翛将信将疑,打量她无辜神情,却未细问,反倒是背向这头屈膝蹲下,慕枕安趴伏上他背脊,惊见背后汗湿,眼见着天色也暗下,午后里出的门,原是为避那些飞虫走兽,又走走停停,往后索性也不走了,便耽搁了这许久,难为他能寻来。
他的发被束成高马尾,搭过肩头垂在胸前,她就伸手去拽,还连带着在耳廓上轻咬,唤他:“夫君——”
唐久翛步子一顿,念着她现在前尘不记,还是没有多做辩驳,只是低沉斥了声:“别闹。”
“你缘何对我甚是在意呢?这样急切,这样心焦,若说你心上没我,我是不信的。”见他闭口不答,慕枕安便伏在他耳畔咯咯笑,擡手捂住他曾覆着面具的那半张脸,嗓音且柔且媚,“唐公子,眼下你可是我笼中兽了?”
唐久翛擡眼,已然能瞧见他们所居的林中小屋,他略略侧首,避开了她的掌,他有所察觉,却不敢多想,自己那点心思藏得深,兴许等到千金小姐玩够了、玩腻了,他又该藏一辈子。
“是。”他笑,将她放下地,攥住她腕子,“是啊,慕枕安,你驯兽本事了得。”
这回,他不想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