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脖颈像是生了锈的轴承,僵硬而缓慢地,一寸寸转向左侧的车窗。
就在我刚刚停车的、紧挨着悬崖的那一侧。
浓雾不知何时淡薄了一些,惨白的月光,像被稀释的石灰水,吝啬地泼洒下来,勉强勾勒出悬崖边缘狰狞的轮廓。
就在那悬崖的最边缘,再往前一寸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月光冰冷地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身鲜艳到刺目的苗家嫁衣,大红的底子上,用金银丝线绣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缠枝花纹和鸟兽图案,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一种诡异、冰冷的光泽。宽大的裙裾垂落,纹丝不动,仿佛凝固的血液。她没有穿鞋,一双苍白的赤足踩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最诡异的是她头上那块红盖头。那方方正正、遮住整个面容的鲜红绸布,在死寂的山风里,竟然像有生命般,无声地、剧烈地飘动着,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冻结成了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炸开,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那身嫁衣,那赤足,那飘动的红盖头……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记忆里那个禁忌的词上——落花洞女!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站在那要命的地方多久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那覆盖着红盖头的脸,极其缓慢地,朝我这边转了过来。盖头下,完全看不到任何五官的起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鲜红。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声音很轻,像初春时节刚刚解冻、从极高极冷的山涧石缝里渗出的第一缕泉水,清冽得没有一丝杂质,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间的温度。它穿透了车窗玻璃的阻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鼓膜。
“师傅……”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捎我一程吧。”那冰冷的声音继续流淌,语调平直,没有任何祈求或商量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去老洞祠。”
老洞祠!那个废弃在山坳深处、据说早已被藤蔓和传说吞噬的破败祠堂!传说里,那是供奉洞神的地方,也是……落花洞女最终归宿的所在!
“……洞神大人……”那声音顿了顿,红盖头在风中飘拂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一些,像某种无声的催促,“……等我们行礼呢。”
“行礼”!
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行礼?和谁行礼?行什么礼?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恶心反胃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五脏六腑!眼前仿佛闪过古老的、被鲜血浸透的祭祀画面!
“呃啊——!”
一声非人的、被恐惧彻底扭曲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什么熄火,什么故障,什么理智,全都被这灭顶的恐惧碾得粉碎!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发!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踩在油门踏板上的那只脚!
右脚带着全身的重量和疯狂的意志,不顾一切地狠狠跺了下去!力量之大,几乎要将那金属踏板踩穿!同时,左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电般拧动了车钥匙!
“轰——!”
奇迹发生了!引擎舱里猛地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近乎撕裂般的咆哮!那声音狂暴、嘶哑,完全不似平日运转的沉稳,更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绝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整个驾驶室都在剧烈地颤抖、呻吟!
成了!能动!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肾上腺素狂飙!我甚至来不及去看那个悬崖边的身影!右手猛拉档杆,离合器几乎是被我踹开的,左手同时猛打方向盘!
沉重的卡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在泥地上疯狂地空转、打滑,卷起大片的泥浆和碎石,猛烈地拍打在车身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庞大的车头在巨大的牵引力下猛地一甩,笨拙却迅猛地调转了方向,车灯的光柱如同两把狂乱挥舞的利剑,瞬间刺破浓雾,照亮了前方蜿蜒下行的盘山路!
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我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段湿滑路面,油门几乎踩到了油箱底,引擎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山谷里疯狂回荡。车头已经冲出了刚才那片该死的平地,驶上了下坡的主道!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迫使我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扫向了驾驶室上方那块小小的、布满灰尘的后视镜。
镜面肮脏,映出的景象扭曲而模糊。
就在那狭窄的、晃动着的镜框里——
一个鲜红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我身后空荡荡的车斗上方!
正是那个穿苗绣嫁衣的身影!鲜艳的红色在污浊的镜片里像凝固的血块。
她没有站在车斗的木板上。
她悬空而立。
那双没有穿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赤足,脚掌向下,脚尖微微垂落,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