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亨特都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被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
“洛璃控诉的‘侵占遗产’,只是冰山一角!”陈默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顾氏帝国的第一桶金,我们的荆棘王座,它的地基里,浇筑着洛清漪的血泪,也浇筑着西翼仓库那些无名者的骸骨!这是无法回避的原罪!是沉甸甸的、必须偿还的‘道德负债’!”
他指向投影上那份“道德资产负债表”,手指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否认它,掩盖它,只会让这负债在阴影里不断滋生利息,最终像毒瘤一样彻底腐蚀掉我们引以为傲的‘向善’根基!当诺亚用‘科学’攻击我们的疗愈理念时,当洛璃用历史照片撕开我们的道德伪装时,我们连站直了反击的底气都没有!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脚下是虚妄的流沙!”
陈默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主动审查,公开清算,设立赔偿基金……这确实会痛,会流血,会让股价暂时崩盘。但这就像一场刮骨疗毒的手术!我们是在用短期的、巨大的阵痛,去换取顾氏未来真正的、可持续的生存权和发展权!去重建一个经得起历史拷问、担得起‘科技向善’这四个字重量的根基!这,才是我们真正的、长远的‘道德资产’!”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各位,荆棘王冠戴在头上,它的重量不仅仅是荣耀,更是责任。这责任,包括正视王冠上每一根尖刺沾染的血迹,并竭尽全力去清洗它、弥补它。否则,这王冠终将成为勒死我们的绞索。我意已决。审查必须进行。现在,不是讨论‘要不要做’,而是讨论‘如何做好’。”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隐传来的城市喧嚣。亨特颓然坐回椅子,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其他股东和高管们面面相觑,愤怒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陈默那番基于残酷事实和长远考量的剖析,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无法再轻易反驳。自毁长城?还是刮骨疗毒?这个关乎帝国存亡的抉择,被陈默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无声无息,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顾淮深。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大衣,肩头似乎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五年的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只是此刻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沉痛,有决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投影屏幕上,落在顾父那张签署指令的截图和“道德资产负债表”那几个字上。
他没有看陈默,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步走到会议桌旁,属于他的位置——那个象征着顾氏最高精神领袖、却常年空置的位置——站定。他缓缓摘下皮质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桌面,最终,落在了那份摊开的、亨特摔在桌上的财经简报上,那刺眼的18%跌幅数字上。
他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这位深居简出的前掌舵人、也是历史原罪直系亲属的反应。
顾淮深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股东,最后,落在了陈默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
“这荆棘王座,从来就不是一个舒服的位置。坐在上面的人,终归要面对它根茎里盘绕的每一根刺,无论那刺来自荣耀,还是……来自罪孽。”
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份“道德资产负债表”,仿佛在凝视着顾家血脉里流淌的沉重债务。
“陈默的路,是对的。”顾淮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般的重量,“这债,我们父子,一起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