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拉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黏土,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她不再揉捏,而是开始**塑形**。她的手指像最灵巧的刻刀,又像最敏感的探针,在黏土上快速地点、压、划、挑……
一个场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开始在她手下以惊人的速度具象化:
首先出现的,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纹理。
接着,是几根扭曲、断裂、散落在地上的……金属椅子腿。
然后,是角落堆积的、印着模糊荆棘徽记的木箱。
再然后,是墙壁上,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通风口栅栏**!栅栏扭曲变形,仿佛被高温灼烧过!
最后,她的手指颤抖着,在靠近通风口下方的地面上,极其精细地塑出了几个小小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轮廓模糊,姿态扭曲,带着濒死的绝望。
整个“仓库角落”的微缩场景,在不到五分钟内完成!其细节之精准、氛围之压抑,令人窒息!尤其是那个扭曲的通风口栅栏,与历史档案中火灾后现场照片里被烧毁的通风口位置和形态惊人一致!
玛拉的呼吸变得如同破旧的风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手指停在那几个蜷缩的人形轮廓上,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正触摸着滚烫的烙铁。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她深陷的眼眶中涌出,混着汗水,滴落在暗红色的黏土上。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饱含了五十年血泪的眼睛,第一次,直直地看向童童。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呕出来的:
“他们……在……我……身体里……说话……”她的手指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口,又猛地指向黏土上那几个蜷缩的人形,“每一天……每一夜……仓库……火……烟……喊不出……顾……命令……清……除……”
她说不下去了,剧烈的咳嗽让她瘦小的身体佝偂得更厉害。但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和控诉,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更沉重。
童童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明白了。玛拉·科斯塔,她不是普通的幸存者。她是那场屠杀的亲历者,是那些逝去灵魂最后的、活着的容器!她的双手,能复刻的不仅是场景,更是深植于她血肉骨髓中的、那份无法言说的恐怖记忆!那份记忆,就是她的证词!这黏土雕塑,就是她沉默五十年后,用生命刻下的血书!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没有试图安慰,只是将那份在紫外光下显现出顾父签署指令的工牌扫描图,轻轻递到玛拉面前。
玛拉浑浊的目光落在扫描图上,落在“顾震霆”那个模糊的授权码上。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刻骨仇恨和巨大悲怆的光芒。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呜咽,猛地抓起实验台上刚刚塑好的黏土仓库场景,高高举起!
“不!”艾米莉惊呼。
但玛拉没有砸下。她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将那块承载着无尽痛苦的黏土,狠狠按在了扫描图——顾父的名字上!
暗红色的黏土,覆盖了冰冷的电子签名。历史血腥的证物,与冰冷的罪证,在这一刻,以一种沉默而惊心动魄的方式,融为一体。
实验室里,只剩下玛拉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声,和那团被用力按在罪证扫描图上的、无声控诉着的暗红黏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