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盏,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
像他此刻的心情。
苏小棠的冷笑像淬了冰的刀刃,割得陆明渊喉间发紧。
她指尖的灵火跃动如赤金流萤,却在说出"你觉得我会信吗"时突然暴涨三寸,映得她眼尾的红痣像滴要坠下来的血。
"信与不信,你早有判断。"陆明渊的脚步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锦靴碾过地上未扫净的茶渍,"但你后颈龙纹发烫的频率,最近是不是从每月一次,变成了每夜都烧?"
苏小棠的指尖一颤,灵火应声暗了半分。
这是她最不愿承认的痛——三日前她在天膳阁试做新菜,龙纹突然灼痛如沸油浇身,她捏着的瓷勺当场裂成碎片,碎渣扎进掌心的血,到现在还凝着暗红的痂。
"你查我。"她咬着牙,灵火却不受控地缠上手腕,将绣着并蒂莲的袖口烧出个焦黑的洞。
"我护你。"陆明渊又近了半步,袖中那枚古旧玉佩随着动作轻撞腰间玉牌,发出清越的脆响,"你以为灶神传承是天上掉的馅饼?
二十年前林厨神被斩时,她的神火碎成九瓣,一瓣附在我母亲的玉佩里,一瓣......"他盯着她后颈被衣领遮住的位置,"烙在你血脉里。"
苏小棠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襟。
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焦糊气——那是方才她灵火灼烧时留下的。"所以你早知道?"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锁骨,"从侯府角门捡炊具那天起,你就知道我是......"
"是可能被神火反噬成废人的小傻子。"陆明渊握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烧得发烫的皮肤渗进来,"你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晕倒在灶前,我守了你三天三夜。
你以为是老厨头的醒神汤救了你?
是我用半块玉佩镇住了神火暴动。"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她初入御膳房时被滚油烫的。
苏小棠突然觉得喉头发酸,那些被她视作巧合的温暖瞬间,原来都是他精心织就的网。
可当她想抽回手时,却发现他的掌心不知何时腾起幽蓝火焰,与她赤金灵火交缠,竟像两尾嬉戏的鱼。
"同源。"陆明渊低声说,幽蓝火焰舔过她指尖的赤金,两种颜色交融成奇异的蜜色,"这是灶神神火最本真的模样。
你以为自己觉醒的是灵火?
那不过是被血脉封印稀释后的残焰。
真正的神火......"他松开手,幽蓝火焰在两人之间凝成一朵莲花,"需要双魂共鸣才能完全苏醒。"
苏小棠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朱漆门框。
她望着那朵在半空旋转的双色莲花,后颈的龙纹突然开始发烫,这次的灼痛不像以往那样尖锐,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舒展——像被禁锢多年的活物终于挣开了锁链。
"所以那场祭典......"她的声音发颤,"不是你说的什么传承仪式,是要让神火彻底苏醒?"
陆明渊伸手接住那朵莲花,火焰在他掌心熄灭,只留下一点暖融融的余温。"祭典是引子,双魂共鸣才是关键。"他望着她泛白的嘴唇,终于露出几分慌乱,"小棠,我从未想过骗你。
只是......"
"只是你知道我不会配合。"苏小棠打断他,转身时发间银簪刮过门框,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摸向腰间空荡的符袋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一片灼热——原来陆明渊说的"钥匙",是要她自己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
"你早就点燃了神火。"她突然停在门槛处,侧过脸时,陆明渊看见她眼角有晶亮的水光,"方才那团幽蓝火焰,比我见过的任何灵火都纯粹。
你......"
"三个月前。"陆明渊没等她说完,"在你为太后做长寿面那晚。
我替你挡了刺客的毒箭,血溅在玉佩上时,神火就醒了。"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青色的龙纹,与她后颈的纹路如出一辙,"现在你明白了?
我们的命,从二十年前就绑在一起了。"
正厅外突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夜风里拖得老长。
苏小棠望着他锁骨处的龙纹,又想起老厨头曾说"灶神传人需得双魂同火",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三个月来她总觉得陆明渊身上有股熟悉的灼热感。
"我要回天膳阁。"她转身往外走,靴底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茶盏吹得摇晃,"有些事,我得问清楚。"
陆明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伸手摸向自己发烫的胸口。
那里除了龙纹,还藏着枚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符袋——那是他趁她不注意,又悄悄塞回她腰间的。
"小棠。"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槛轻声说,"等你问完该问的,我还在这儿等你。"
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苏小棠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
她摸向腰间,果然触到那个熟悉的绣着云纹的符袋,指尖微微发抖。
老厨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天膳阁的菜谱最下边,有本《灶神录》......"
她加快脚步,耳边传来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该揭开的,从来不是别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