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深的执念......"他咬着牙掐动法诀,额角青筋暴起。
院外的梧桐叶突然无风自动,纷纷扬扬砸在他肩头,却又在触及他衣料的瞬间化为灰烬——这是他强行调用了侯府家传的"破妄阵",连天地灵气都在为他的法术让路。
幻境中,金焰突然凝成一面镜墙。
苏小棠望着镜中倒映的自己:额角汗湿的碎发,眼底跳动的金芒,连指尖的火焰都与初代御膳师腰间的青铜刀同频震颤。
"你为何执着于完美?"她抬手按在镜面上,镜面应声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是因为失败?
还是因为孤独?"
初代御膳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腰间的青铜刀突然发出呜咽,刀身上浮现出斑驳的刻痕——那是御膳房历代掌事的名字,最后一个名字的位置空着,被刀锈覆盖。
"我...我从未失败过。"他的声音不再如砂纸般粗粝,反而带着几分沙哑的年轻气,"当年给先帝做樱桃毕罗,糖霜要撒得比月光还细;给太后炖鹿胎膏,火候差半息就要重熬。
他们说我是'活灶神',可没人问过我——"
他突然住了口,火焰却替他说了下去。
镜墙里翻涌出无数画面:少年御厨跪在御膳房冰砖上,怀里抱着被摔碎的玉盘,盘里的荔枝白腰子还冒着热气;中年御厨独自坐在空荡的灶台前,面前摆着十二道冷掉的菜,每道菜边都压着"失鲜过咸"的朱批;老年御厨握着青铜刀,刀身映出他颤抖的脸,而龙案上的奏折堆成山,写着"御膳房换掌事"的墨字。
"原来你也尝过冷掉的菜。"苏小棠轻声说。
她伸手接住一团金焰,火焰在她掌心凝成一滴泪,"原来你也怕被遗忘。"
初代御膳师的身影剧烈摇晃。
他伸手想去抓那滴泪,却穿过了苏小棠的手掌。"你懂什么?"他嘶吼着,金焰却开始往苏小棠脚边涌,"你有侯府的粗使丫鬟替你挡刀?
有三公子替你撑伞?
有老厨头把毕生心得塞给你?"
"我懂。"苏小棠笑了,眼泪混着金焰落进掌心,"我懂被嬷嬷用笤帚抽后背时,门房老张头偷偷塞给我的半块炊饼;懂陈阿四骂我'不要命的傻子'时,往我药里多放的两颗参;懂陆明渊说'你该站在更高处'时,月光落进他眼睛里的样子。"
她张开手,掌心里的金焰突然变成暖橘色。
那是侯府小厨房的灶火颜色,是天膳阁开业时灯笼的颜色,是老张头捧着热汤面时眼里的光。
"我不是要取代你。"她将手掌按在初代御膳师心口,火焰顺着他的血脉往上窜,"我要超越你。
不是用更烈的火,而是用更暖的心。
我要做的,不只是继承——"
幻境突然发出轰鸣。
金焰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是侯府小厨房的模样。
初代御膳师的身影淡得像层雾,他望着苏小棠掌心的暖橘色火焰,突然笑了:"记住,味道之外,还有人心......"
话音未落,他便消散在风里。
现实中,天膳阁的灶火"噼啪"一声,窜起尺高的暖橘色火苗。
苏小棠缓缓睁眼,额角的细汗在月光下闪着光。
她望着掌心的火焰——那团曾让她吐过血、灼穿过魂魄的金焰,此刻正泛着蜜蜡般的暖光,像极了老厨头当年教她颠勺时,灶台里跃动的柴火。
"这一次,我是真正的主宰。"她轻声说,指尖的火焰轻轻舔了舔她的手腕,像在应和。
院外的陆明渊终于松了口气。
他抹去掌心的血,望着灶前那道挺直的背影,忽然听见她低低说了句什么。
风卷着灶火的轻响,他只听清最后几个字:"......火诏。"
夜色渐深,天膳阁的灯笼次第亮起。
苏小棠转身看向后堂,那里摆着老厨头留下的铜勺,摆着陈阿四送的雕花菜刀,摆着陆明渊在她开业时送的"味通天地"匾额。
暖橘色的火焰在她掌心跃动,将这些物件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无数双期待的眼睛。
她伸手碰了碰案头的信笺——那是给天膳阁所有厨子的请帖。
明天,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