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苏小棠跪在天膳阁后巷的青石板上。
月光被屋檐切割成碎片,落在她紧攥断念刀的手背上——那是老厨头用百年乌木削成的短刃,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此刻正随着她微颤的指尖轻轻摇晃。
\"心狱非幻境,是意识的战场。\"老厨头昨日灌下半斤烧酒后,布满刀疤的手重重拍在她肩头上,\"这刀刻着你每道成功菜的魂,攥紧了,别让另一个人把你吞了。\"
夜风卷起她额前碎发,后颈忽然泛起刺骨凉意。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这是陆明渊教她对抗精神侵蚀的法子。
当痛感漫开时,眼前的青石板突然泛起血雾,等再睁眼,她已站在逼仄的厨房里。
灶膛里的火舌舔着黑黢黢的锅沿,焦苦混着腥甜的气味刺得她鼻尖发酸。
墙面的砖缝里渗出暗红液体,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轻响——和前日幻觉里的灶台一模一样。
\"阿棠,看娘怎么切豆腐。\"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小棠猛地转身,却见十二岁的自己蹲在土灶前,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正踮脚够案上的豆腐,而灶边系蓝布围裙的女人背对着她,挽起的袖口里露出半截疤痕。
那是她娘,在侯府厨房被嫡女推下滚水锅留下的。
\"娘?\"苏小棠喉咙发紧,抬脚要往前,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低头看时,脚边躺着把染血的长勺——和她此刻腰间挂的那把,纹路分毫不差。
\"别装了。\"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压下。
苏小棠抬头,只见另一个自己站在案前。
她穿着和苏小棠一模一样的月白厨衣,发间却别着支雕着邪火纹的金步摇,眼尾挑着暗红,正握着那把染血的长勺,\"你早知道这厨房是假的,又何必演这出母女情深?\"
苏小棠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温热的灶膛。
镜像人的目光扫过她攥着断念刀的手,突然笑了:\"老东西的破木头?
你以为能镇住我?\"她举起长勺,勺柄上的血珠\"滴答\"落进案上的陶盆,\"来啊,做九极料理。
你不是最会守本味么?\"
陶盆里不知何时多了九样食材:雪山熊掌、南海珍珠、极北冰参......都是九极料理的主材料。
苏小棠盯着那些泛着幽光的食材,忽然想起陆明渊说的\"前隋巫祝信物\"——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
\"怕了?\"镜像人抄起熊掌,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你总说要保留食材本真,可你所谓的本味,不过是灶神给你灌的迷魂汤!\"她抓起一把漆黑粉末撒进陶盆,腥甜气味瞬间浓烈十倍,\"尝尝看,真正的力量是什么味道!\"
苏小棠的左眼开始刺痛。
她咬着唇撕开熊掌外皮,本味感知自动开启——寻常熊掌该有的厚重脂香里,竟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她瞳孔骤缩,这才发现每样食材表面都浮着层半透明的膜,像是什么东西的卵。
\"你不敢面对的真相,我来帮你撕开。\"镜像人的长勺重重敲在案上,震得陶盆里的珍珠跳起来,\"当年你娘的滚水锅,真的只是意外?
侯府里那些被你治好的厌食症小姐,她们碗底的安神香,是谁配的?\"
苏小棠的手一抖,熊掌\"啪\"地摔在案上。
记忆突然翻涌:十二岁那年,她端着补汤去给二小姐,路过花园时被沈婉柔推了个踉跄,汤洒在假山石上,石头竟\"嘶\"地冒起青烟——原来那汤里,早被下了蚀骨粉。
\"继续啊。\"镜像人抓起冰参,用长勺在参体划出诡异纹路,\"你以为你赢了陈阿四,斗倒了沈婉柔,就能守住天膳阁?\"她忽然凑近,眼尾的红痣渗出血珠,\"知道老厨头为什么给你断念刀么?
因为他也怕——怕你觉醒后,连他都要吞掉!\"
苏小棠攥紧断念刀,乌木刀柄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老厨头教她颠勺时说的话:\"真正的厨子,要守住的不是锅,是心。\"深吸一口气,她抄起竹刀,刀锋贴着熊掌油皮轻轻一推——本味感知如潮水涌来,腐臭被剥离,醇厚的肉香终于透了出来。
\"你守不住的!\"镜像人尖叫着将毒料全倒进陶盆,陶盆里的食材瞬间膨胀,表皮的膜\"啵\"地裂开,爬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虫,\"你的味觉早被灶神篡改,你以为的本味,不过是他想让你尝的!\"
苏小棠的左眼涌出温热液体。
她望着镜中人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断念刀上的红绳突然泛起金光,那些黑虫碰到光便化作青烟。
她举起熊掌,对着灶火:\"就算被篡改过又怎样?\"火焰舔过肉皮,焦香混着血腥在空气中炸开,\"我守的从来不是什么灶神的味觉,是——\"
\"是我自己尝出来的,真实。\"
陶盆里的黑虫突然疯狂蠕动。
镜像人的脸开始模糊,最后一刻,她的声音穿透血雾:\"等你尝出......\"
\"咚!\"
天膳阁的晨钟突然炸响。
苏小棠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青石板上,断念刀深深扎进石缝,刀柄还在微微颤抖。
左手掌心里,躺着半片黑虫的残躯,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