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去的时候，他正好转身。
他轻轻摆了摆手中的拂尘，那茶几就摆在了阳台上，几案上的茶散发出清晨露水的香气，他说：“坐下再说。”
果茶的清香让我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我看他从未睁开过眼睛，不免有些担心，但话到嘴边却是不好说的。这位大师在几年前还是中年的模样，如今却是老了。
鬓角的褶皱细细密密地布满他整张脸，还是慈祥的模样，总叫我以为他下一瞬就能踏云而去，位列仙班，儒雅沉静而又一身正气。
我说：“好久不见，看来您过得……并不如意。”
他轻轻笑了：“施主今年顺顺当当过了二十岁，日后还有大造化，却是不能急于一时。”
我刚打断他的话，他就起身给我倒了茶，我轻轻抿了口，听得他说：“就像我，平生最爱洞察天机，殊不知天机不可泄露，我只是心急而做错了事。而你，还很年轻，未来的事不必现在就看清楚。”
他拉过我的手，粗粝的手指在我掌心摩挲了两下，叹了口气：“命格顺是顺了，却是和鬼结下了不解之缘，这辈子都脱不开，这也算是缘分吧。”
我还没说明来意，他就将我想问的全都说了，我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开口。
手机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容光去了哪儿，到现在还没过来，我坐立不安地看着紧闭双眼却悠然自得的大师，大师却温和地笑了笑。
他拿下手中的串珠，每一颗木珠上都刻有梵文，是那种我只在历史书里看过的古老文字。
大师摩挲了一会儿串珠，向我点了点下巴：“这串佛珠从我初入佛家的时候便带着，如今已五十多年，在佛祖像前也供奉了三十多年，对辟邪驱鬼都有一定作用。”他不住摩挲着串珠，却叫我伸手。
佛家最重要的便是两样东西，一则是袈裟，一则是佛珠，这都是命根子，一辈子都不能舍弃的。即使很多大师后来仙逝，临死之前都不会舍弃这两者。
我木然地盯着大师，想要从他细微的神色里看出他的半点心思，可他的笑容还是这么平静慈祥，就像我是他的孙女那样慈爱。
我摸了摸手串，深吸口气：“大师，你知道我肚子里的是鬼胎吧？”
佛鬼两不立，人鬼殊途。
可他却很平静地问我：“如果我说你和鬼终日混在一处，前途茫然，你会听吗？”
他的眉眼太过平静，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无论我说不说，他都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以及我的心思。
既然他都看透了，为何独独要在这儿等我，就不怕我因为缘分一事恼怒，就迁怒到他身上？
这个大师，我从很久以前就看不懂。
静默很久，我平静了会儿，问他：“我的鬼夫是不是和你认识，在很久以前，而不是最近？”
他的眉头轻轻上扬：“有趣。”
去他的有趣，我恨恨道：“在你第一次见到我之前，你就已经和我的鬼夫认识，是么？”
一个人就算窥破天机，那都是很难了解一个人在想些什么，这就是人心。